凌逸尘的专属座驾如同挣脱牢笼的黑色猛兽,撕裂星耀市被暴雨冲刷的街道。雨刮器疯狂摇摆,却扫不尽车前窗上瀑布般的水幕,也扫不清凌逸尘眼前那一片血红——日记本上母亲的字迹,苏念嘴角刺目的血迹,混杂在一起,灼烧着他的神经。
车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司机战战兢兢,将油门踩到底,不敢看后视镜里老板那张笼罩在阴影中、如同修罗般的脸。
凌逸尘紧紧攥着那本泛黄、带着霉味和岁月尘埃的日记本。硬壳封面硌着他的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脏被反复撕扯的万分之一。他死死盯着摊开在膝头的那一页,目亲娟秀却透着无尽绝望的字迹,像无数根淬毒的针,反复刺穿他冰封了二十年的记忆屏障。
“尘儿,你要看到!妈妈不是疯子!”
“我的药……可能有问题……”
“如果我哪天真的‘意外’死了……”
“妈妈是被……”
那撕掉的半页,像一个黑洞,吞噬着所有可能指向凶手的线索,也吞噬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轰隆——!” 又一道惊雷炸响,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车厢,也照亮了凌逸尘眼中翻腾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惊涛骇浪!
被至亲背叛的剧痛!
积压二十年的悲愤!
对母亲无力保护的愧疚!
对自己盲目信任父亲、甚至将母亲痛苦归咎于“疯狂”的、深入骨髓的自责!
还有……对那个可能策划了这一切的、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凌震霆——滔天的、冰冷的杀意!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从凌逸尘喉咙深处迸发!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昂贵无比的真皮座椅上!沉闷的巨响吓得司机浑身一哆嗦!
他明白了!
母亲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
她无数次欲言又止的恐惧……
她身体每况愈下却查不出确切病因的“精神障碍”……
还有那场被定性为“抑郁症发作导致的意外坠楼”……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从未敢深想、或者说潜意识里拒绝相信的恐怖真相——谋杀!来自他亲生父亲的、精心策划的谋杀!
而他凌逸尘,这二十年,做了什么?
他用冷酷和绝对的掌控,筑起了一座巨大的冰山!他将母亲的痛苦、她的求救、她的冤屈,连同可能的罪恶,一起冰封在记忆最深处!他厌恶“失控”,厌恶“意外”,原来是因为那场“意外”彻底粉碎了他童年的世界!他拼命想掌控一切,不过是为了确保类似的“意外”永远不会再发生,为了掩盖那个血淋淋的、不敢触碰的伤口!
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如同熔岩,在他体内奔涌冲撞,几乎要将他焚毁!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车窗外被暴雨模糊的、凌氏集团总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轮廓,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康和医疗中心VIP病房。
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窗外的暴雨依旧疯狂,敲打着玻璃,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抓挠。
苏念安静地躺在移动担架床上,脸上覆盖着冰袋,红肿的左脸颊在冰敷下依旧触目惊心。医生己经处理了她嘴角的裂伤,确认没有脑震荡迹象,但巨大的精神冲击和身体创伤让她陷入了深度昏迷。护士正在给她输液,补充电解质和镇静剂。
张特助站在一旁,脸色凝重如铁。他刚刚以凌逸尘的名义下达了最高级别的封锁令。病房门口,两名如同铁塔般、眼神锐利、气息彪悍的陌生保镖无声矗立,隔绝了内外一切联系。整个楼层都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张特助!念念怎么了?!让我进去!” 病房外,传来唐笑笑带着哭腔的嘶喊和拍打门板的声音。她接到护工语焉不详的紧急通知赶来,却被无情地拦在门外。
张特助眉头紧锁,没有开门,只是对着门外的保镖沉声道:“凌总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苏小姐治疗。请唐小姐离开。”
“放屁!凌逸尘那个王八蛋把念念怎么了?!她脸上的伤是不是他打的?!我要报警!放开我!” 唐笑笑愤怒的哭喊和挣扎声穿透门板。
张特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苏念脸上那清晰的掌印和嘴角的血迹,如同烙印,也灼烧着他的认知。他从未想过,凌总会……动手。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凌逸尘的理解范畴。但此刻,他必须执行命令。他示意保镖控制住激动的唐笑笑,将她带离病房区域。
病房内重新陷入压抑的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狂暴的雨声。
张特助走到病床边,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苏念。她的脸色苍白,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就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用一本尘封的日记和不顾一切的嘶吼,彻底引爆了凌逸尘冰封的内心,将凌家最黑暗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张特助的目光落在苏念紧握成拳、即使在昏迷中也未曾放松的手上。他犹豫了一下,极其小心地、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掌心一片湿冷,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留下几个月牙形的、带着血丝的伤痕。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和挣扎?
他拿出手机,对着苏念红肿的脸颊和掌心的伤痕,拍了几张清晰的照片。然后,他编辑了一条加密信息,连同照片一起,发送给了那个刚刚如同风暴般离去的号码。信息内容只有一行字:
“苏小姐外伤己处理,无生命危险。意识昏迷中,原因待查。现场己封锁。”
发送完毕,张特助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发出的不仅仅是几张照片,而是一颗投入即将沸腾油锅的火星。凌总看到苏念此刻的样子……会是什么反应?他不敢想。
凌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疯狂的暴雨和城市的灯光。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办公桌上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凌逸尘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阴影中。
他如同雕像般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背对着门口。那本染血的日记本摊开在他面前,泛黄的纸页在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己经与这片阴影融为一体。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死寂。
凌逸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张特助发来的加密信息和图片。
他点开图片。
第一张:苏念苍白如纸的脸,左脸颊上那清晰无比、高高肿起的五指印痕,如同耻辱的烙印,刺眼地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嘴角处理过的裂伤,依旧带着淡淡的血痂。
第二张:她紧握成拳的手被掰开,掌心那几个月牙形的、深陷皮肉、带着血丝的伤痕特写!那是她在昏迷前,用尽全身力气抵抗恐惧和绝望的证明!
第三张: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眉头紧锁,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像一个被暴力摧残后、失去生机的精致人偶。
“轰——!”
凌逸尘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一股冰冷的、混合着剧痛和暴怒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堤坝!他猛地攥紧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屏幕瞬间被捏得布满裂痕!
照片上苏念那脆弱、痛苦、被暴力凌虐的模样,与日记本上母亲绝望的字迹,在他脑海中疯狂地重叠、交织!
是他!
是他亲手在她脸上烙下了这屈辱的伤痕!
是他失控的怒火,将这本该被他“保护”起来的“交易品”,打成了这副模样!
他成了什么?!
他和他所痛恨的、可能对母亲下手的父亲,有什么区别?!都是被愤怒和权力支配的、施加暴力的野兽!
巨大的自我厌恶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比得知父亲可能的罪行,更让他感到窒息和……恐惧?
“砰!”
一声巨响!
凌逸尘猛地起身,带倒了沉重的真皮座椅!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无处发泄的困兽,抓起桌上一个沉重的古董水晶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对面巨大的落地窗!
“哗啦啦——!!!”
钢化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虽然没有破碎,但那巨大的撞击声和蔓延的裂痕,如同他此刻彻底崩塌的内心世界!
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他看着布满裂纹的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那个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如同魔鬼般的影子——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头。
他做了什么?
为了抢夺真相,他亲手制造了新的暴行!
他不仅没能守护母亲的真相,反而成了施加痛苦的恶魔!
就在这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手中那布满裂痕的手机,屏幕顽强地再次亮起,伴随着刺耳的铃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如同最冰冷的审判:
父亲。
凌逸尘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名字上,瞳孔深处,所有的痛苦、暴怒、自我厌恶,瞬间被一股足以冻结地狱的、纯粹的、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风暴之眼,己锁定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