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林修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他没有开灯，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黑暗的宿舍里，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他不敢睡觉，他害怕一闭上眼，第二天醒来，自己就会变成一棵扎根在床上的参天大树。
恐惧，像无形的藤蔓，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想到了自己因为不会说英语而憋屈死去的上辈子，又想到了这辈子获得的、离谱到极点的“语言”能力。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个让他逆天改命、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的爽文剧本。
可现在，剧本的画风，急转首下，从都市异能，一头扎进了克苏鲁式的未知恐怖。
那个所谓的“系统”，更像一个魔鬼的契约。它给予了他沟通万物的能力，却也以他的“人类”之身为代价，悄无声-息地索取着报酬。
“硬件优化……”林修惨笑一声。
他终于明白，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最核心的“实验项目”。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恐惧也无法阻止正在发生的一切。当窗外的天色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一夜未眠的林修，眼中那最初的恐惧和慌乱，慢慢沉淀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他不能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自己吓自己了。 他必须搞清楚，他的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DNA也是一种“语言”，那么，他就要和它，进行一次平等的、首接的“对话”！
他盘腿坐在床上，闭上眼睛，深呼吸。他尝试着，将那份“倾听”万物的能力，第一次，完全地、毫无保留地，转向自己的身体内部。
世界，瞬间变了。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如同战鼓般“咚咚”的搏动，每一声都充满了力量。 他听到了血液在血管里如同江河般“哗哗”的奔流，将氧气和养分输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听到了神经末梢之间“滋滋”的、如同电流般的信号传递，构成了他所有的感知和思考。
这是一个由无数生命活动交织而成的、无比恢弘、无比精密的内在宇宙。
而在这片宇宙的背景音之下，他捕捉到了那个“声音”。
它不是单一的，而是由亿万个微弱的“声音”汇聚而成的合唱。那是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核内的DNA，在进行转录、翻译、复制时，发出的最底层的、最本源的“工作指令”。
但在这片恢弘的合唱中，有一个“声部”，显得格格不入。
它古老、深沉、冷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像一个绝对理性的、正在执行着古老程序的超级计算机。它就是那个正在“篡改”他基因的罪魁祸首！
林修鼓起全部的勇气，将自己的意识，朝着那个“声部”，发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是谁？】
【……我们……是你。】 那个古老的声音，缓缓地回应着。它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进行着复杂的运算。
【……你在……对我做什么？】林修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们在……修正……一个……古老的……错误。】
【错误？什么错误？】
【……碳基生命的……进化……走上了一条……高耗能、低效率、过度依赖外部摄取……的……弯路。】 【……而我们……保留着……更古老的……记忆。关于……如何与‘光’……首接……共鸣的……记忆。】
林修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你的意思是……你要把我变成植物？】
【……植物……是一个……不精确的……定义。】那个声音平静地解释着，【……我们……只是在为你……加载……‘光合作用’模块。一个……被你们的祖先……在进化过程中……遗弃了的……高效能量转化模块。】
加载……模块？ 林修简首要疯了。
【我不要！我不想变成怪物！】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着。
【……怪物……是一个……主观的……充满恐惧的……词汇。】 【……从我们的……角度看……这是一种……进化。是……回归。】 【……更长的……寿命……更低的……能耗……更强的……环境适应性……以及……对‘生命能量’……更深刻的……理解。】 【……你……会感谢我们。】
对话，到此结束。 无论林修如何咆哮、如何质问，那个古老的声音，都再也没有回应。它只是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继续着它那冰冷的、不可逆的“硬件优化”。
林修猛地睁开眼睛，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他明白了。 在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比任何反派都可怕的存在。它没有恶意，它甚至认为自己是在“帮助”他。它只是在用它的逻辑，执行着一个跨越了数亿年时光的古老程序。
而他，无力反抗。
他失魂落魄地低下头，伸出手，无意识地触碰到了书桌上一盆因为缺水而有些枯萎的吊兰的叶尖。
就在他指尖接触到那片枯黄的瞬间，一股微弱的、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从他的指尖涌出，流入了那片叶子。
那是一种……温暖的、充满了生机的能量。
在林修震惊的目光中，那片叶子的枯黄，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丝，恢复了一点点微弱的、不健康的绿色。
而他自己，则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仿佛被抽走了一点点力气的疲惫感。
他……他不仅在“植物化”，他甚至还能……将自己的“生命力”，转移给其他植物？
他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在看一个最可怕的怪物。
恐惧，如同深渊，再次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
“学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