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铁道的黑暗,仿佛是活的。
它像一只冰冷的、巨大的、史前怪兽,张开了它那充满了霉菌与腐臭气息的巨口,将林修整个吞噬了进去。
越往下走,空气就越潮湿、越浑浊。墙壁上,布满了滑腻的、不知名的苔藓和菌落,它们在林修的“听觉”里,持续不断地发出着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的、细碎的呻吟,像无数只濒死的手,在黑暗中无声地抓挠。
【生命体征平稳,但皮下微电流出现应激性波动。你现在的情绪很紧张。】耳钉式通讯器里,传来苏沐阁那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冷静的声音,【深呼吸,林修。把你当成一块石头,屏蔽掉那些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我尽量。”林修的声音,在空旷的隧道里,显得有些空洞。
他不是紧张,他是……恶心。 这里的负面情绪太浓了,像一锅熬了千年的、由绝望和痛苦组成的浓汤,让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本能地抗拒和排斥。
他顺着唯一的通道,走了大约十分钟。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地下中转站台。废弃的铁轨在这里交汇,锈蚀的钢筋从坍塌的穹顶上垂下,如同怪物的肋骨。
而那个充满了恶意与饥饿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低语”,就是从站台的正中央,传来的。
林修停下脚步,躲在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面,向那里望去。
借助作战服上自带的微光夜视功能,他看到了。
那不是任何他想象中的怪物。
在站台的中央,原本应该是调度室的位置,被一团……巨大到难以形容的、如同肉瘤般的、灰白色的菌丝体所占据。
它就是一颗“心脏”。一颗由无数菌丝纠缠、增殖、搏动着的、活生生的“心脏”!它的“血管”——那些粗壮的菌丝束——如同蟒蛇一般,深深地扎进了隧道的墙壁、地面、甚至天花板,与那些废弃的电缆、钢筋、水泥,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充满了克苏鲁风格的、半生物半机械的……恐怖巢穴。
而随着它每一次的搏动,整个地下空间里所有的苔藓和菌落,都会随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它在……吸收。 它在吸收这片区域里,所有微弱的生命,来壮大它自己!
【……又一个……新鲜的……‘食物’……送上门来了……】
那个“心脏”的核心,向林修的意识,发出了一个充满了贪婪和喜悦的“声音”。
紧接着,一根最粗壮的、如同触手般的菌丝,从那团肉瘤中猛地探出,朝着林修藏身的方向,闪电般地袭来!
但它的目标,不是林修。 而是他脚边,一株从石缝中顽强生长出来的、不知名的蕨类植物。
在林修震惊的目光中,那根菌丝的顶端,裂开了一张如同食人花般的“口器”,一口,就将那株可怜的蕨类植物整个吞了下去!
菌丝在瞬间就将其消化、吸收,然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饱嗝”。
【……开胃菜……而己……】 【……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的……才是……我期待己久的主菜……】 【……你的身上……有‘光’的味道……我很喜欢……】
那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将他视作盘中餐的贪婪!
林修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苏沐阁!它发现我了!】他立刻在脑中呼叫。
【别慌!它只是锁定了你的大致方位!】苏沐阁的声音依旧冷静,【立刻执行‘森林伪装’!不要让它精准定位你这个‘指挥中心’!】
林修立刻照做。他闭上眼,将自己的生命频率,与周围那些正在瑟瑟发抖的苔藓和菌落,强行同步。他试图将自己,融入这片充满了恐惧的“黑暗森林”。
然而,这一次,他失败了。
那个“菌丝心脏”的意识场太强大了!它的“声音”,像一个大功率的干扰器,粗暴地碾压了所有微弱的“背景噪音”。林修感觉自己像一个试图在台风眼里保持平衡的人,无论他如何伪装,他这个与众不同的“异类”,都显得那么的突兀和耀眼。
【……没用的……小虫子……】 【……在这片……由我主宰的……‘黑暗’里……】 【……你那点可怜的‘绿光’……就像黑夜里的太阳……】
一股充满了精神污染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意念波,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地,朝着林修的精神世界,拍了过来!
林修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根烧红的铁棍狠狠地捅了进去!无数充满了疯狂、混乱、腐朽的幻象,在他眼前炸开!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生命被吞噬、被同化的恐怖场景!
“呃啊——!”
他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的精神防御,在对方那蛮不讲理的、纯粹的恶意面前,被……轻易地撕裂了!
【……过来……】 【……成为……我的一部分……】 【……与我……融为一体……】
那个充满了诱惑和毁灭气息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在他的灵魂深处,缓缓响起。
林-修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拖入一个无底的、充满了粘稠恶意的深渊。
【林修!醒过来!动用你的武器!】耳钉里,传来苏沐阁撕心裂肺的吼声,【反击!立刻反击!】
林修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剧烈的疼痛,让他那即将沉沦的意识,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抬起头,那双因为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颗正在缓缓搏动的、巨大的菌丝心脏。
他从腰间的战术包里,抽出了一卷黑得发亮的“韭皇的裁决”。
他看着手中的“头发”,又看了看那个庞大的、散发着无尽恶意的“心脏”,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滔天的、属于“生命”对“死亡”的……愤怒。
“我不管你是什么‘黑暗节点’,还是什么狗屁‘先知’的考验……”
他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全部的愤怒、全部的“创世之光”,都凝聚到了手中的这卷头发上。
“想吃我?” “今天,就让你尝尝……被‘韭菜’撑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