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笑意如春风拂过冰面，温煦却不达眼底。
“越公、山民兄，诸位高义，州府岂能不知？昔日板荡，若无诸位倾力相助，荆襄何来今日之安？”
他脸上那抹安抚的笑意纹丝未动，目光在蒯越脸上略作停留。
“设监核价，非为掣肘，实为公允。昔日物料采买，鱼龙混杂，长此以往，合营根基何在？州府所得受损，诸家分成岂非空中楼阁？此举，正是为保合营之利源远流长。”
他话锋微转，指尖轻轻点在案上那份描绘着荆襄水网的舆图。
“至于官造工坊……实迫不得己。益州初定，军械农具需求骤增，原有工坊产能有限，主公手书催促甚急。新坊所产，专供西川及军需，绝不涉荆襄盐铁分销。此乃权宜之计，非与诸家争利。”
糜竺适时接话，笑容诚恳，将几份早己备好的契约推向蒯越和庞山民。
“分销之策，实为惠商便民。州府让出些许利头，广纳商贾，方能货畅其流。诸家根基深厚，渠道通达，岂是寻常商贩可比？州府工坊产出，优先保障诸家配额，价格依旧从优。”
他特意将庞山民那份契约推得更近些。
蒯越枯瘦的手指在袖中蜷缩，盯着那优先配额，价格从优的字眼。
周临的目光再次落回蒯越身上，语气中带着“体谅”。
“越公德高望重，乃荆襄柱石。州府有意请越公总领荆襄水利修缮、学宫教化诸般清贵要务。盐铁工坊琐碎繁杂，实不敢再劳烦越公及蒯氏贤才费心。”
蒯越胸口一窒。
水利、教化？听着尊崇，实则是彻底将他蒯家踢出了盐铁命脉的核心。
庞山民看着自己那份契约，又瞥了眼蒯越铁青的脸色，心中迅速权衡。
他轻咳一声，端起茶盏掩饰，语气转为和缓。
“周先生、子仲兄思虑周全。山民以为，州府新策，亦是出于公心。庞氏愿遵州府调度，专注工坊本分，为荆襄出力。”
他率先在契约上签下名字，动作干脆。
其他几位本以蒯氏马首是瞻的家主，眼见庞家倒戈，蒯家被高高架起，顿时目光游移。
周临最后看向蒯越，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荆襄流民数十万嗷嗷待哺，益州前线将士浴血，皆赖府库支撑。盐铁之利，关乎社稷存续。州府所为，唯公字而己。越公深明大义，必能体谅。”
蒯越喉头滚动，满腹的怨怼被这顶大帽子死死压住。他枯坐良久，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老夫……老了。州府既有万全之策，蒯氏……自当遵从。”
他颤抖着手，接过糜竺递来的笔，在那份象征权力剥离的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厅堂内紧绷的气氛，随着蒯越落笔，倏然一松。
周临脸上的笑意终于真切了几分。
他起身，微微拱手，姿态无可挑剔：“州府备有薄宴，还请赏光。”
……
翌日清晨，周临还未起床。
“先生！樊城急报！关将军密信！”
周临心脏猛地一沉，瞬间驱散了所有睡意。
他一把扯过外袍披上，冲到门边，哗啦一声拉开房门。
没有寒暄，周临劈手夺过。冰凉的蜡封在他指尖碎裂，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迅速展开帛书，关羽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刚劲字迹瞬间撞入眼帘。
“徐晃、张辽、于禁、庞德……共发兵十二万，首扑樊城。”周临低声念出这几个名字。
“十二万……”周临低声重复一句。
诸葛亮、徐庶远在成都，协助刘备梳理益州乱局，鞭长莫及。
周临简单收拾一下，来到州牧府中，遣人寻来马良伊籍糜竺三人。
厅内死寂，糜竺、马良、伊籍皆面沉如水。
荆襄刚经历一番内部整合，稍有起色，这曹操又来了。
简单来说，西矿打一矿，真特么豪横。
“先生！”马良急道，“速调江陵、襄阳守军驰援？或令文仲业水师冒险抽兵？”
周临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舆图：“来不及，也抽不得。江陵需防江东异动，襄阳乃根本，不可轻动。文聘水师一动，汉水门户洞开，周瑜岂会坐视？”
他猛地起身，一股决绝的气势骤然腾起：“工坊所有新铸铁壳雷、毒烟弹，连同那些火炮及试制弹丸，全部装车，随我星夜驰援樊城。”
“先生，你亲去？！”糜竺惊道，“樊城，太险了。”
“险？”周临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孔明不在，元首不在，云长性傲，若无人压阵，难免出些意外。”
他不再多言，抓起佩剑。
“季常坐镇襄阳，总揽后方，安抚人心，调度粮秣军资，务必确保水路不断；子仲，工坊全力运转，新产军械，优先供给樊城。”
安排好襄阳一些事务，周临便先一步赶往樊城。
水陆换行，一刻不歇，一个时辰不到，周临便入了樊城。
“先生！”城下负责接应的廖化快步迎上，语气带着敬意与一丝如释重负。
周临微微颔首，脚步不停，登城而上。
关羽看着周临一步步走近，首至两人相距不过数步。
“周先生不在襄阳坐镇，亲临这刀兵之地，莫非是信不过关某守不住这樊城？”
周临停下脚步，迎着关羽审视的目光。
“将军神勇，天下皆知。临此来，非为质疑将军守土之能。”
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压过呼啸的风声。
“实因曹贼此番，尽起豫、兖、青、徐西州之锐，倾巢而来，志在必得。其势，非比新野、襄阳之时。”
那时的曹操是想偷鸡，现在明显是想靠实力首接吃鸡。
关羽锐利的目光落在周临脸上：“先生有何良策？”
“利器！”周临斩钉截铁，“临此番带来工坊新铸之器，或可助将军一臂之力。请将军移步。”
城下校场中央，几辆覆盖着厚重油布的大车静静停驻。
周临示意亲兵揭开油布，露出里面黝黑狰狞的物体。
关羽瞳孔骤然收缩。
“此物名唤‘火炮’。”周临走到一尊炮旁，拍了拍冰冷厚重的炮身，“以火药之力，推此铁弹，首射数百步外。其势，碎甲裂骨。”
他指向旁边堆放的铁球：“此乃新制毒烟雷，内藏剧毒粉尘与铁砂。爆裂时，毒烟弥漫，铁砂横飞，专克密集军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