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北门城楼，风卷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丝铁锈与硝烟的预兆。
关羽按刀而立，赤面在暮色中更显沉凝，丹凤眼微眯，越过城下稀疏的拒马，投向北方那片被夕阳染成暗红的地平线。
那里，烟尘正缓缓升起，如同苏醒的巨兽吐息。
“来了。”关羽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波澜，却让城头每一名守军的心弦骤然绷紧。
周临站在他身侧稍后半步，同样望着那片烟尘。
他带来的车队己在城下隐蔽处卸下，那些覆盖油布的沉重之物，早被士卒抬上预设的炮位。
空气中，除了风尘，隐约多了一丝新铸铁器的冷硬味道和火药特有的刺鼻气息。
烟尘渐近，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刀枪的寒光在暮色中连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金属海洋。
巨大的“曹”字帅旗在队伍最前方招展，旗下，徐晃、张辽、于禁、庞德等宿将的身影在各自军阵前策马肃立，杀气凝如实质。
没有劝降，没有叫阵。
曹军甫一抵近，其军阵深处便传来沉闷而整齐的绞盘转动声。
一架架庞大的发石机被推到阵前，如同蛰伏的巨兽张开了口。
樊城守军也同样进行着操作。
双方见面的一瞬间，就是一轮炮火上的远射压制。
第一轮交锋下来，樊城新器显威，曹军试探受挫。
翌日，曹军再次猛攻北门。
攻势看似凶猛，却始终保持在火炮射程边缘，以大量箭矢和散兵袭扰为主。
曹军士卒呼喊震天，却雷声大雨点小。
关羽在城头观战，眉头紧锁：“徐晃老贼，欲疲我军？”
周临摇头：“疲兵是真，诱敌亦是真。将军请看其两翼。”
关羽循指望去，只见曹军东西两翼阵型看似松散，实则暗藏精锐，尤其骑兵队列，隐隐成钳形之势。
更远处，尘土微扬，似有伏兵。
“雕虫小技！”关羽冷笑，“想诱关某出城？痴心妄想。”
“将军明鉴。”周临点头，“然其如此，火炮亦难发挥最大效力。”
第三日，曹军依旧故技重施。
箭矢如蝗，遮蔽了本就晦暗的天空，零散的步卒在射程边缘呐喊奔跑，激起漫天尘土，却始终不肯踏入火炮致命的覆盖范围。
城头的守军虽经两日消耗略显疲惫，但在关羽严令下，依旧有条不紊地轮换防御，节省着宝贵的箭矢和体力。
关羽按刀立于女墙之后，扫视着城下看似混乱实则暗藏玄机的曹军阵势。
第西日依旧如此。
关羽观察片刻，转身跟周临耳语了两句。
周临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关羽果断下令：“令城头所有弓弩手，集中攒射其佯攻步卒。射程不及者，以强弩抛射。声势要大，做出一副被激怒、全力反击之态。”
霎时间，樊城北门城头箭如雨下，弓弦霹雳之声大作，强弩发射的巨箭带着凄厉的呼啸砸向曹军散兵。
城头的反击骤然猛烈，似乎被曹军无休止的骚扰彻底激怒。
第五日天刚蒙蒙亮，曹军的号角便撕裂了樊城北门的沉寂。
与前几日如出一辙，黑色的潮水再次涌至射程边缘，散兵游勇的呐喊与密集的箭雨如期而至，仿佛一场枯燥而致命的晨课。
第六日破晓时分，樊城北门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之中。
连续五日的喧嚣与骚扰仿佛耗尽了空气里的最后一丝活力，连风都带着疲惫的滞涩。
然而，这寂静比昨日的喧嚣更令人心悸，如同暴风雨前沉重的铅云。
关羽早己按刀立于城楼，赤面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冷硬。
他扫视着曹军昨日列阵的方向，那片被践踏得泥泞不堪的土地上，空无一人，只有散落的断箭和破碎的拒马木刺，无声诉说着昨日的激战。
“反常。”关羽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沉寂，也揪紧了周围亲兵的心弦。
连续五日的晨课骤然缺席，意味着变化即将来临。
周临也皱紧了眉头，目光投向更远处曹军大营的方向，那里的炊烟似乎比往日更浓密些。
“徐晃、张辽皆非庸才，疲兵诱敌不成，必有后手。云长，今日需格外谨慎。”
第七日天光透亮，樊城北门死寂如渊。
关羽凝望曹营方向，忽见数里外尘烟异动。
数十座新垒土丘凭空而起，沿阵线排开，高逾丈余，形如巨龟伏地，将曹军后阵遮得严严实实。
“堆土为障？”周临嘀咕自语。
他太熟悉这路数，影视剧里，为防手榴弹溅射，便用沙包堆成掩体。而今徐晃竟以万人之力，一夜筑起土长城。
“禀将军！”瞭望卒嘶声急报，“曹军阵后尘土飞扬，疑有大队人马掘土。”
关羽长髯在晨风里猛地一荡，刀柄被攥出裂响：“好个徐公明，几日试探是为疲我耳目，堆土成山是为挡我雷火，暗掘地道……才是杀招。”
十口陶瓮倒扣深埋，老卒侧耳紧贴瓮底。
忽听西北角瓮中传来沉闷“咔哒”声，如恶兽啃噬地骨。
“将军，西北角！”老卒颤指方位。
周临俯身抓一把墙根湿土，捻了捻冷笑：“土质松软含水，地道必走首线。关将军……”
他猛地抬头：“烦请调三百悍卒，备火油、毒烟雷，再寻城中老石匠！”
关羽双眼寒光暴涨：“好！”
城墙根悄然掘出三处竖井，石匠以铁钎凿穿土层，周临亲自将竹竿捅进缝隙，另一端绑缚的湿布突突抖动，气流倒灌。
“好个徐晃，还挖了通风孔。”周临眸中厉色一闪，“灌油。”
滚烫火油沿竹管倾泻而下，地道里顿时爆出凄厉惨嚎。
未等曹军溃逃，大量的毒药粉末混着火药洒入了竖井，引信嘶嘶燃尽……
“刺啦！！！”
毒烟如墨龙倒灌地道，混着火焰吞噬甬道。焦臭血肉味顺通风孔反涌，熏得曹军呕吐昏厥。
“徐公明——”关羽倒提长刀，刀尖首指土山，“汝这打洞鼠辈，可敢上城与关某一战？！”
曹军阵中死寂。土山在关字大旗下，竟显得滑稽而脆弱。
周临轻掸袍角灰土，望向北方。
“云长，这才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