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损近千将士，终于彻底冲垮了张郃布下的第二道防线，将南门的冲天火光与混乱嘶喊远远抛在身后。
没有片刻喘息，刘备勒转马头，染血的剑锋首指西南。
“樊城！全速前进！”
命令短促而嘶哑，却点燃了残兵眼中最后一丝求生的火焰。
突围成功的短暂狂喜被更深沉的紧迫感取代。
队伍如同一条负伤的黑龙，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急速穿行。
马蹄声、脚步声、甲胄兵刃碰撞的杂乱声响，交织在沉寂的旷野上。
“快！再快些！”
张飞声若闷雷，不断在队伍前后策马奔驰，鞭策着每一个脚步踉跄的士卒。
关羽则沉默地策马护在刘备身侧，双眼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幽暗的树林和起伏的地势，长刀始终未曾归鞘。
文聘引着本部残兵作为后队，他频频回首，望向新野方向，那里只余下一点微弱的火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跟上！莫要掉队！”他低吼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天色由浓黑转为灰白，继而染上鱼肚白。
就在这压抑的死寂中，一股低沉而危险的震动，从后方遥远的地平线传来。
初时如闷雷滚动，继而迅速汇聚、放大，演变成一种令大地为之颤抖的、整齐划一的轰鸣。
那不是散乱的马蹄，而是成百上千铁蹄同时叩击大地发出的死亡鼓点。
“追兵！是虎豹骑！”后队中，一个眼尖的老兵撕心裂肺地喊破了喉咙，声音里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刘备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灰白的天幕下，一道黑色的浪潮正以惊人的速度，汹涌而来。
“列阵，后队变前队，长矛手上前。”文聘须发戟张，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在绝境中组织起一道脆弱的防线。
然而，疲惫与恐惧早己侵蚀了这支残军的筋骨。
面对那席卷而来的黑色死亡浪潮，仓促间竖起的长矛阵线显得如此单薄无力，士兵们握着矛杆的手在剧烈颤抖，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绝望。
虎豹骑的冲锋气势如同山崩海啸，裹挟着碾碎一切的意志，距离己在飞速拉近，那狰狞的面甲、高举的环首刀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蹄声如雷，震得人心脏欲裂！
“呜——呜——呜——”
三声尖锐急促的号角，撕裂了令人窒息的空气，骤然炸响。
紧接着，两道狂暴的洪流如同蛰伏己久的猛兽，猛地从侧翼奔腾而出。
赵云长枪枪化作点点寒星，瞬间挑飞数名冲在最前的虎豹骑精锐。
他身后数百骑虽也染血带伤，但气势如虹，仿佛一道撕裂黑暗的银色闪电，斜刺里狠狠撞向虎豹骑汹涌队列的前端
张飞须发皆张，环眼圆睁，长矛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横扫而出。
他身后的骑兵如同怒涛拍岸，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狂野气势，紧随着他们的主将，怒吼着撞入虎豹骑的侧翼。
骑兵与骑兵的惨烈碰撞瞬间爆发，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骨骼碎裂的闷响，垂死的惨嚎瞬间取代了单调的蹄声。
“主公！快走！！！”赵云在乱军之中，奋力格开数把劈来的长刀，朝着刘备的方向厉声高呼。
刘备深知此刻绝非犹豫之时，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文将军！带步卒先撤！云长，我们走！”
文聘不再试图组织防御，而是全力喝喊着惊魂未定的步卒，紧随着刘备、关羽的身影，在黎明撕开的灰白天光下，向着樊城方向亡命奔逃。
队伍再次提速，如同回光返照的巨龙，在初升的朝阳下，朝着樊城的方向，亡命狂奔。
日头渐渐升高，带来了灼人的暑气。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每个人额头、脖颈淌下，浸透了褴褛的征衣，在布满尘土的脸上冲出道道沟壑。
当夜晚再次降临，一行人这才借着短暂摆脱追兵，虎豹骑重新整队的间隙，在一条浑浊的小河边饮马，胡乱吞咽起干粮。
休息的时间不长，很快便又行动起来。
日头再次升到中天，毒辣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闷热得令人窒息。
汗水早己流干，每个人的嘴唇都干裂起皮，喉咙里如同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许多士兵眼神空洞，身体麻木地向前移动，仿佛行尸走肉。
战马口吐白沫，鬃毛被汗水黏成一绺一绺，每一次迈蹄都沉重得如同陷入泥沼，随时可能力竭倒毙。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疲惫几乎要将所有人彻底吞噬之时。
“樊城！是樊城！” 一个嘶哑到几乎失声的尖叫，从前队某个还能勉强抬头的士卒喉咙里挤出。
这微弱的声音，却如同惊雷在死寂的队伍中炸响。
无数双布满血丝、濒临涣散的眼睛，艰难地抬起，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前方，在蒸腾的热浪中，一座巍峨城池的轮廓终于显现。
那熟悉的、厚重的城墙，那高耸的城楼，在灼热的阳光下，如同海市蜃楼般不真实，却又带着令人心魂震颤的坚实感。
“樊城！是樊城啊！” 更多的声音响起，微弱却带着哭腔，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不敢置信。
刘备猛地勒住缰绳，的卢发出一声长嘶，前蹄扬起，几乎脱力跪倒。
樊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城头上飘扬的旗帜也隐约可见。
城楼上，瞭望的士卒显然也发现了这支队伍，随即响起了示警声。
守将刘封的身影出现在城头，当他看清城下这支队伍，尤其是看到刘备那疲惫憔悴的身影时，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震惊与难以置信取代了一切。
“开城门，速开城门，是刘使君。”
刘封惊呼着，大步流星抢下城头。
沉重的吊桥在令人牙酸的绳索摩擦声中缓缓放下，砸在护城河岸边，激起一片尘土。
巨大的城门也在一阵沉闷的铰链转动声中，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城内街道的一角。
“父亲！！” 刘封声音带着颤抖，迎上了刘备。
樊城厚重的城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隔绝了旷野的灼热与杀机。
瓮城内弥漫着尘土、汗水和铁锈的气息，劫后余生的士卒们在地，急促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刘备几乎是被刘封与关平搀扶下马的，脚下一个踉跄，肩甲处渗出的暗红血迹在尘土满布的旧甲上格外刺目。
诸葛亮羽扇紧握，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凝重。
周临虽也风尘仆仆，但眼神沉静如深潭，正迅速观察着樊城的城防布局。
张飞拄着矛杆，豹眼圆睁，胸膛剧烈起伏：关羽按刀立于兄长身侧，丹凤眼警惕地扫视着城头；文聘正哑声指挥着残兵进入临时划分的休整区域。
“父亲！城中尚有精兵两万，粮草箭矢尚足半月之用……”
“无妨。”刘备抬手打断，“能入此城，便是天不绝我。速引军师、周先生、仲业随我议事！云长、翼德、子龙，整顿士卒，安抚伤患，清点军资，速报！”
“喏！”众人轰然应命。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如铁。
舆图摊开在中央，刘备居中，诸葛亮、周临分列左右。
诸葛亮羽扇指向舆图上樊城的区域，语速极快。
“樊城之存续，不在孤城死守，而在‘通’与‘耗’。”
他手指划过汉水：“汉水乃天堑，亦是血脉。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牢牢控制这条水道。”
周临眼中精光一闪：“曹军不习水战，可遣得力水军将领，统率城中所有舟船，于汉水之上建立防线，日夜巡弋，与樊城互为犄角。”
“文将军！”刘备猛地看向文聘，“汝久镇荆北，熟悉水战，更兼忠勇。此汉水防务，非将军莫属。城中舟师，尽付于汝，务必将这条命脉，握在我手。”
文聘抱拳，声如金石：“水脉若断，聘提头来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