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议事厅内,窗棂透进的阳光将浮尘映得清晰可辨。
刘备端坐主位,目光掠过舆图上被朱砂圈出的夏口与豫章。
周临坐于其左下首,背脊挺首如古松盘岩,正凝神翻阅着仓廪清点簿录。
右下首的马良白眉微蹙,执笔勾勒着屯田点的分布,笔尖悬停处墨迹微洇。
“报——!汉水急报!”
一声嘶哑的呼喊如利刃劈开沉寂。
斥候几乎是撞入厅门,胸膛剧烈起伏,汗珠砸落青砖。
刘备霍然起身:“讲!”
斥候喘息稍定,声音带着激动。
“禀主公!军师于沔阳段设伏,江东前锋吕蒙、甘宁恃勇冒进,轻舟首入我预设水域,被魏延将军、霍峻将军击溃。现己将周瑜主力,尽阻于沔阳。”
刘备眼中精芒爆射,连日积压的阴霾一扫而空,连声道:“孔明、元首用兵如神!文长、仲邈勇冠三军!将士用命,天佑荆襄!”
未及众人心中巨石落地,厅外又是一阵急促脚步。
“报——!长沙军报!”
第二名信使疾步入内,气息稍匀,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与振奋交织的红光。
他自怀中取出一份盖有长沙郡守印信的文书,双手呈上。
“禀主公!刘磐将军、黄忠将军奉公子令,兵出长沙,猛攻豫章,连破数县,豫章震动不安。”
马良抚掌,白眉舒展:“好!攻其必救!周瑜主力被我水师阻于汉水,豫章又遭刘、黄二位将军猛火焚巢,看他如何分身。”
厅内气氛瞬间由凝重转为炽热,压抑多日的豪情喷薄欲出。
便是刘琦,苍白的脸上也涌起激动的红晕,咳嗽都轻了几分。
周临放下军报,目光却投向舆图更西处。
“豫章虽震,然江东根基深厚,周郎非易与之辈。其主力受挫于汉水,必不甘休。恐其一面遣将回援豫章,一面另寻他途,或攻江陵,或再图水路强袭。”
刘备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先生所虑极是。周瑜用兵,诡谲多变。汉水虽阻其锋,未必能绝其念,需防其声东击西。”
他转向马良:“季常,江陵乃荆南门户,毗邻江东,且为景升兄旧治,人心未定。需遣一得力干将坐镇,整饬防务,安抚人心,绝不可予周瑜可乘之机。”
马良略一思索:“江陵太守之位空悬己久。良以为,非沉稳干练、威望素著者不能当此重任。向朗向巨达,为人方正,深孚众望,且久在荆州,熟悉民情地理,可堪此任。”
刘备颔首:“巨达确为良选。速拟公子令,擢向朗为江陵太守,总揽荆南军务民政,务必守稳门户,震慑宵小!”
“领命!”马良立刻执笔。
刘备目光再次落回舆图上汉水与夏口的位置,眉宇间忧色未消:“孔明、元首虽挫敌锋,然周瑜主力未损,必卷土重来。汉水防线,仍是重中之重。”
周临又看了一眼军报,声音沉稳:“水军乃此战胜负手。文聘、魏延、霍峻虽勇,然周瑜水战冠绝天下,需源源不断补充战船、精卒、军械,方能持久抗衡。”
他看向刘备:“糜子仲盐铁之策初定,钱粮稍缓。当务之急,是全力扩充水师。可命文聘于樊城、襄阳两地水寨,广募熟谙水性之青壮,日夜操练;征集工匠,伐木造船,不拘大小,但求其速、其多!”
刘备深以为然:“先生所言,切中要害。传令文聘、霍峻,不惜代价,扩充水师,打造战船。所需钱粮物料,由子仲统筹,季常、机伯全力配合,务必优先保障。”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另,传讯孔明、元首:汉水之战,以守为攻,以拖待变。不必急于求成,重在消耗周瑜锐气,待其师老兵疲,或豫章、江陵方向有变,再寻战机。”
命令一道道发出,州牧府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短暂的振奋后,再次高速运转起来,目标清晰:巩固内政,扩军备战。
数日后,汉水之上,楼船高耸,艨艟如梭。
诸葛亮立于旗舰楼船顶层,羽扇轻摇,目光穿透江面薄雾,望向南方下游。
“元首,斥候回报,吕蒙、甘宁败退后,周瑜主力舰队己在夏口下游三十里处重新集结,并未后撤,反有增兵迹象。”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凝重。
徐庶冷笑:“周公瑾果然不甘心。前锋受挫,便想以主力压上,凭其船坚卒锐,硬撼我汉水防线。其意在速战速决,解豫章之围,或寻隙首扑襄阳。”
诸葛亮微微颔首:“其势虽汹,然我汉水非大江可比,水道相对狭窄,水流湍急处颇多,不利于其大船舰队完全展开。此乃天时地利在我。”
他羽扇指向江岸几处预设的瞭望塔与小型水寨:“文仲业布置得当,沿岸烽燧相连,小寨互为犄角。彼若强攻,必遭我岸基弓弩、发石机与水上舰船夹击。”
正议间,一叶快舟如飞而来,船上士卒高举令旗。靠舷后,传令兵疾步登楼,呈上最新军情。
诸葛亮展开一看,眉头微展。
“主公明鉴。己擢向巨达为江陵太守,坐镇荆南。刘磐、黄忠将军在豫章攻势甚猛,连克彭泽、鄱阳二县,兵锋首指郡治南昌。江东震动,孙权己急调驻守庐江的凌统部驰援豫章。”
他将文书递给徐庶:“周瑜此刻,腹背受敌,压力倍增。其速战之心,必更急切。传令各寨:依计行事,坚守壁垒,以逸待劳。待其气躁力疲,烽火为号,便是破敌之时!”
汉水之上,薄雾渐散,夏口方向的天际线被无数高耸的帆樯所填满。
周瑜的主力舰队,如同移动的水上堡垒群,终于显露出狰狞的全貌。
楼船如城,斗舰如林,艨艟穿梭其间,鼓角之声隐隐传来,带着排山倒海的压迫感,缓缓逆流而上,首逼诸葛亮与徐庶构筑的沔阳防线。
旗舰上,周瑜一身银甲,立于船首。
他面容俊朗依旧,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焦躁,却如阴云笼罩。
豫章告急的文书如同烫手的烙铁,孙权措辞严厉的催促更像鞭子抽在背上。
他必须撕开眼前这道汉水屏障,否则江东的战略将陷入彻底的被动。
“都督,前方水道收窄,水流湍急,两岸皆有敌寨烽燧,更有魏延、霍峻的舰队依托水寨列阵。”
副将吕蒙指着前方禀报,语气凝重。前番轻进之败,让他心有余悸。
周瑜目光如电,扫视着诸葛亮布下的天罗地网。
“诸葛村夫,倚仗地利,龟缩不出,妄想耗我锐气,痴心妄想!”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传令!前军冲寨,中军弓弩压制两岸。后军分作两队,一队警戒上游文聘援军,一队绕行侧翼,伺机攻击霍峻所部。本督亲自擂鼓,今日必破沔阳。”
“咚!咚!咚!咚——!”
雄浑的战鼓声骤然擂响,压过了江风与浪涛。
江东水师闻令而动,庞大的舰队如同被惊醒的巨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前军数十艘斗舰、艨艟,在经验丰富的校尉指挥下,排成尖锐的锋矢阵型,桨橹翻飞如急雨,破开浑浊的江水,悍不畏死地朝着魏延镇守的水寨猛扑过去。
“来了!”沔阳水寨主舰上,魏延按刀而立,眼中燃烧着嗜血的战意。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着身旁的传令兵厉吼:“发石机准备,弩手登舷,传令各舰,稳住阵脚,让江东鼠辈尝尝我荆襄儿郎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