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然而。
然而事实就是,她真的没和任何人生气。
“真的,”季青绒说,“我没怪你啊。你想到哪儿去了?”
屋里的季青述扒着墙偷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生气?他判断错了?不至于吧……
然后季青绒毫无形象瘫在了沙发上:“我在反思,知道吗?”
“反思什么?”
“反思我的言行,是不是真的让人难以理解。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们之间有代沟,代沟啊。”
季青绒真的在反思了。
出身优渥,没吃过苦头,养成了季青绒跋扈嚣张的性格。纵然现在尽量夹起尾巴做人,难掩本色。
但江叙璟和她又不一样。越驰说江叙璟是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他和季青绒从身份上就天差地别。
所以季青绒反思自己,她不能要求他跟上她的脑回路,因为生长环境不一样,思维亦有差异。
她是温室里的小花,江叙璟是路边一根野草。
想要两个人一致,太困难了。
季青绒不能指望江叙璟成为她的灵魂伴侣。
她应该把这种不合适也不合理的期待放回肚子里。
江叙璟不知道季青绒在想什么。
她很苦恼,下意识蹙起眉。
江叙璟后悔了,或许他不该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现在好了,大家晚上都睡不着了。
“就像我最喜欢迪奥一样,”季青绒尝试讲道理,“但我不能在喜欢迪奥的同时拉踩爱牛仕和香奈儿。我意识到我也在拉踩你,这是不对的。”
时机不对,但季青绒还是想吐槽。
爱牛仕这名字也太难听了。
如果叫爱马仕,便给人一种畅游在法国农场、松弛又舒畅的痛。
但这品牌好死不死叫爱牛仕,一转场到了农村,像是坐在牛身上,可怜的牛刚犁了两亩地,正优哉游哉嚼草料。
季青绒又说:“不能因为你不上网,就欺负你,做你理解不了的事。所以……”
“你没有欺负我。”
江叙璟打断她,“你认为你在欺负我?比起欺负,我更愿称之为矛盾。欺负是单向的,矛盾是互相的。只是一点小矛盾,没什么解决不了的。绒绒,这不是什么大事。”
季青绒触发关键词一般纠正:“你真的不能叫我小名!”
躲在墙后的季青述啧啧称奇。
这臭姐夫,打了草稿说话就是有底气,就是不一样。
成功人士的范出来了,加油。
季青绒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是第一回吧?
“什么单向双向,听不懂。”
季青绒伸了个懒腰,上衣往上抻,露出了腰间一截。
但是她要去休息了。
她说:“有什么事情,还是明天再说吧。”
季青绒把偷听的季青述揪了出来。
人生处处是观众,脑海里的鼠鼠系统抹了一把眼泪。
绒绒,你真的长大了,妈妈太欣慰了。
你都会替别人考虑着想了,世界上最善良的宝宝。
太有进步了,尽管看起来还是很莫名其妙。
季青绒躺在床上,熄了灯,翻来覆去。
多少有点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对这段失败婚姻的批判。
相信很多朋友都遇到过这种问题: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脑子里会冒出很多想法,尤其是对于白天经历的所有事情,和牛的反刍一样,会拿出来,反复咀嚼回味,首到头皮发麻。
如果恰好想到尴尬的事,就更难受了。
季青绒想,她这辈子最对得起的,就是她的作精名号。
她有点不明白,和这个人机老公有什么好吵的呢?
江叙璟人生中第一次反驳她,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都好奇怪,像是被下了降头。
改天,去找一个驱魔大师吧?
季青绒侧卧着,逐渐睡死过去。
江叙璟看着身侧妻子的背影。
人生不必事事都想通,但季青绒的事情,他不想再让她觉得敷衍了。
是他的错,是他太无趣,太死板。不懂季青绒的幽默,和她也没有共同话题。
江叙璟很想坐起来,连夜写一本《不要忤逆季青绒》。
算了,让季青绒看到,会骂他有毛病的。
——
一场说下就下的惊天暴雨。
水姐下午瞧着天色不对,让越驰先送季青绒回家了。
她这两天,招揽到三个冤大头。
水姐第一次知道,原来京市有钱又有病的人这么多。很多人都想要季青绒的联系方式。
季青绒动用聪明的小脑瓜,说下次光临她才会考虑。
普通的白色小轿车上,越驰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挪了挪车上小摆件的位置。
随口问季青绒:“江哥和你闹啥别扭了?”
天色不太好,隔着车窗,季青绒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只觉得灰蒙蒙的吓人。
回过神来,她说:“没什么,小吵怡情。”
“他今天老给廖央水发消息。一会儿问你中午吃什么了,一会儿问你看起来高不高兴。”越驰说,“廖央水把他拉黑了,让他自己问。”
他也没问啊。
季青绒笑:“因为首接找我会被我骂的。水姐受苦了。”
到地方,季青绒下车。
越驰摇下车窗,过来人似的和她说。
“诶,嫂子。处对象谁不吵架,都得吵。吵完了过两天也就好了,你也别放心上。江哥就是特别没眼色一人,你多骂骂他,男人都得多训,和训狗一样。”
合着你就是廖央水的狗。
季青绒没说,点了点头。
季青述从学校跑回家了,万一真下起来大雨,他不想困在学校。
学校食堂做饭和做猪食一样,猪都不吃。
季青绒到家没多久。
外面哗哗啦啦,雨点打在地面上,打在伞面上。起先还是豆大的水珠,一颗一颗往下砸。
后来雨势渐大,改为一群一群往下砸。
北方天气比起南方一向干燥,今年京市还没下过大雨。
季青绒看着,觉得得下一宿了。
吵归吵闹归闹,别扭归别扭,不得劲归不得劲。
她还是给江叙璟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江叙璟说自己带伞了,让她不用担心。
季青绒强调:“我没有担心你。”
“好。”
季青述大声通着电话,和陆虎说我靠好险啊,差点就困在学校了。
季青绒关上了家里的窗户,外放电视剧。企图压制烦人的雨声。
这时候,真适合来杯热茶。
没过多久,江叙璟又打来电话。
那一头,他犹豫着,踌躇着,最后问季青绒。
“捡了只猫,你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