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父!活…活了?!他的眼睛自己……自己亮了?!两个颜色?!”童子那尖利得变了调的惊呼还在溶洞里嗡嗡回响,震得铁头耳朵眼发麻。他死死搂着怀里那具冰凉僵硬的躯体,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视线死死钉在陈凡那张灰败的脸上——
涣散的瞳孔深处,那两点针尖般的光芒,不是幻觉!
左眼一点冰蓝,幽邃如万载玄冰下的星核,冷得能冻结灵魂;右眼一点炽红,灼热如地心喷涌的岩浆,烫得能焚尽血肉!两点微光在死寂的黑暗中倔强地亮着,微弱,却像两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穿了笼罩陈凡的沉沉死气!
“凡哥…?”铁头喉咙里滚出半声带着哭腔的嘶哑呼唤,心口那点被绝望冻僵的血,猛地被这两点光烫了一下!没死!还有气!他抱着陈凡的手收得更紧,指节捏得发白,恨不得把自己那点热气全灌进这冰窟窿一样的身体里。
“哼!垂死挣扎!”黑鳞卫队长捂着被冰魄死气侵蚀、皮肉溃烂焦黑的断腕处,剧痛让他脸色狰狞如鬼。他死死盯着陈凡瞳孔里那两点异光,眼中贪婪更盛,却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小子太邪门!他强忍剧痛,仅剩的左手猛地探向腰间悬挂的一枚漆黑玉符——那是大玄黑鳞卫的求援信物!必须立刻招来枯槁供奉!这冰魄和这小子体内的邪物,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聒噪!”麻衣老者眉头微蹙,似是对这黑鳞卫的举动极为不耐。他看都没看那队长,枯瘦的左手食指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嗡!
一道无形的涟漪荡开。那黑鳞卫队长刚摸到玉符的手指猛地僵住!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凭空降临,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全身灵力连同动作死死禁锢!他眼珠暴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身体保持着掏符的姿势,如同被钉在琥珀里的飞虫,动弹不得!只有那双眼睛里,惊骇与怨毒几乎要喷出来!
老者身后的童子撇了撇嘴,小脸上满是嫌弃:“师父,这黑皮臭虫好吵!要不要弟子用‘涤尘香’给他洗洗嘴?”说着,小手己经摸向了悬浮的青铜小香炉。
“不必。”老者声音平淡,目光却始终未离陈凡眉心。他右手那根枯指依旧悬停在陈凡眉心三寸之外,指尖温润的白光流转不定,似乎在极其艰难地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他感应到,那两点在陈凡瞳孔深处亮起的微光,并非寂灭凶兽的反扑,也不是玄阴冰魄的复苏,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沉寂、被强行唤醒的…本源印记!
“冰火…同源…?”老者布满褶皱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与思索交织的神情。他捻动青竹杖白玉环的手指无意识地加快了速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
“呃…嗬…”陈凡喉咙里突然滚出一串破碎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抽吸声!他僵硬的身体猛地一弓!胸口那个被寂灭凶兽钻出的黑洞边缘,焦黑的皮肉和残留的冰晶猛地撕裂!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混乱、更加狂暴的能量风暴,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喷发!
灰黑的死寂之气!幽蓝的冰魄寒流!还有…一丝丝新生的、如同地火熔岩般灼热的赤红能量!三股力量纠缠撕扯,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旋转的灰蓝红三色气柱,猛地从陈凡胸口那个破洞中冲天而起!
“不好!”童子小脸煞白,失声惊呼!他顾不得嫌弃,小手猛地拍在青铜香炉上!炉盖龙首喷吐的乳白烟气瞬间暴涨,化作一道凝实的白色光幕,堪堪挡在老者身前!
轰——!
三色气柱狠狠撞在白色光幕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湮灭消融的“滋滋”声!白色光幕剧烈晃动,光晕明灭不定!童子小脸憋得通红,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
气柱的余波如同失控的狂龙,横扫整个溶洞!
“妈呀!”缩在角落的刘三首当其冲!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就被一股混合着刺骨冰寒、蚀骨死气、还有滚烫硫磺味的怪风卷起,像个破麻袋一样狠狠砸在对面滚烫的岩壁上!“噗!”一口老血混着硫磺粉尘喷出,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铁头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能量风暴掀得向后翻滚!他死死抱着陈凡,后背重重撞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但他咬碎了牙也没松手!混乱中,他感觉怀里陈凡的身体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又冰得像三九天的寒铁!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他手臂皮肤瞬间起了燎泡又冻得青紫!
“稳住!”麻衣老者一声低喝,悬在陈凡眉心的枯指猛地向下一压!指尖那点温润白光骤然炽亮,如同定海神针,狠狠刺入那冲天而起的三色气柱核心!
嗤——!
白光与三色气柱接触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那狂暴混乱的能量竟被强行压制、梳理!灰黑的死气被白光灼烧净化,发出凄厉的“嘶嘶”声;幽蓝的冰魄寒流被白光引导,不再肆虐,反而化作丝丝缕缕的冰线,缠绕向陈凡的冰骨;而那新生的、灼热的赤红能量,则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被白光巧妙地引向陈凡焦黑龟裂的右半边身体!
“呃啊啊——!!”陈凡的身体在铁头怀里剧烈痉挛!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嘶嚎!那声音里,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破茧重生般的撕裂感!他焦黑的右半边皮肤下,那赤红的脉络如同烧红的铁丝网般贲张凸起!皮肉焦糊碳化的地方,在赤红能量的冲刷下,竟发出“噼啪”的轻响,如同干裂的土地被甘霖滋润,一丝丝微弱的、带着硫磺地火气息的生机,艰难地从焦炭深处挣扎着萌发!新生的肉芽在焦黑死皮下顽强地探出头,又被狂暴的能量撕扯,痛得陈凡浑身抽搐,却也带来一丝…活着的灼痛!
与此同时,他左半边那被冰封的残躯,在幽蓝冰魄寒流被白光引导缠绕下,崩碎的冰甲停止了剥落。冰骨上那些黯淡的暗金符文,在纯净冰魄之力的滋养和白光的激发下,如同被擦去尘埃的古董,重新焕发出微弱却坚韧的金红光泽!符文流转,贪婪地汲取着冰魄寒力,竟开始缓慢地修复冰骨上被死气腐蚀的裂痕!
冰与火!生与死!毁灭与新生!在这具残破的躯壳里,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被强行糅合、锻造!
“这…这是…”铁头感受着怀里身体那冰火交织、痛苦与生机并存的诡异变化,巨大的震惊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低头看着陈凡那张依旧扭曲、却不再完全是死气的脸,看着那瞳孔深处倔强燃烧的冰蓝与炽红两点微光,一个荒谬又让他心脏狂跳的念头猛地撞进脑海——凡哥他…在…在变强?!用这种…被雷劈火烤、又被冰封的方式?!
“师…师父!他…他在‘吃’那两股邪气?!”童子也看呆了,小嘴张得能塞进鸡蛋。他操控香炉抵挡能量余波的手都忘了发力,光幕一阵摇晃。
麻衣老者眼中精光爆射!他不再犹豫,悬在陈凡眉心的枯指猛地收回,双手在胸前闪电般结出一个繁复玄奥的古印!口中念念有词,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溶洞岩壁嗡嗡作响: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寂灭为薪,冰魄为引!地火淬骨,重铸真灵!”
“契——成!”
最后一个“成”字落下,老者双手结成的古印猛地向前一推!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无穷造化生机的翠绿色光华,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曦,从他掌心喷薄而出,瞬间没入陈凡眉心灵台!
轰——!
陈凡身体剧震!瞳孔深处那两点冰蓝与炽红的微光骤然暴涨!如同两颗沉寂亿万年的星辰被瞬间点燃!冰蓝的光晕与炽红的光焰以眉心为起点,如同奔涌的江河,瞬间流遍他全身每一条残破的经脉、每一寸焦枯的血肉、每一块冰封的骸骨!
胸口那喷涌的三色气柱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住,硬生生按回了那个黑洞!狂暴的能量被强行压缩、禁锢!灰黑的死气被翠绿生机包裹、净化、驯服;幽蓝的冰魄被翠绿生机引导、融合、化为滋养;灼热的地火被翠绿生机调和、疏导、淬炼筋骨!
一个由翠绿符文构成的、复杂玄奥的微型法阵,在陈凡胸口那个黑洞的位置缓缓旋转成型!法阵中心,一点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冰蓝与炽红交融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亮着!
“呃…嗬…”陈凡喉咙里滚出一声悠长、沉重、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叹息。他紧绷如铁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软软地瘫在铁头怀里。虽然依旧气若游丝,胸口那个黑洞也被翠绿法阵暂时封住,不再喷涌死气寒流,但那层笼罩全身的沉沉死气,却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淡薄了许多!皮肤下冰蓝与赤红的脉络虽然依旧狰狞,却不再是无序的冲突,反而隐隐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循环!
“凡哥?!”铁头感受到怀里身体的变化,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脉搏跳动透过冰火交织的皮肤传来,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冲垮了他所有的疲惫和伤痛!他手臂收得更紧,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硫磺灰土淌下,砸在陈凡冰冷的额头上,“成了!老神仙!成了!!”他抬头看向麻衣老者,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敬畏。
麻衣老者缓缓收势,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那番施为消耗极大。他看着陈凡胸口缓缓旋转的翠绿法阵和那点微弱却稳定的冰火光点,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师父!他…他胸口那阵法,怎么像…像咱们后山丹房里那口‘阴阳造化炉’的炉心纹?!”童子凑过来,小脸上满是惊奇,指着陈凡胸口。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天地造化,殊途同归。此子身负寂灭、冰魄、地火三股异力,皆是大凶大险之物。然祸福相依,若能以阴阳为炭,造化铸炉,未必不能…浴火重生,另辟蹊径。”他顿了顿,看向溶洞深处那片被冰封的硫磺池,以及池底那道白发冰女的虚影,眉头微蹙,“只是…这冰魄之灵…”
话音未落——
咔嚓!咔嚓嚓——!
一阵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冰层碎裂声陡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片被玄阴冰魄冻结的硫磺池,厚厚的幽蓝冰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遍布整个池面!冰层下,那道白发冰女的虚影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她那双冰晶眼眸猛地睁开,不再是空洞的寒意,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陈凡胸口那点新生的、冰火交融的光点!
“不好!”麻衣老者脸色微变,“冰魄本源被引动,灵体要强行挣脱地脉束缚!”
几乎同时!
“轰隆——!”
溶洞入口处,那被碎石堵住的通道猛地炸开!一股远比黑鳞卫队长强大百倍、冰冷霸道到极致的恐怖威压,如同决堤的冰河,裹挟着漫天碎石冰屑,轰然涌入!
一个枯槁如干尸、身披玄黑大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烟尘弥漫的洞口!正是大玄王朝的枯槁供奉!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的鬼火,目光如同刮骨的冰刀,瞬间扫过全场,最终死死钉在铁头怀中、胸口闪烁着翠绿法阵的陈凡身上!
“玄阴冰魄…寂灭之气…还有…造化炉心?!”枯槁供奉干瘪的嘴唇无声开合,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贪婪和狂喜,“天助我也!此子…是活着的‘人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