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柔手里的搪瓷缸“当啷”一声磕在木茶几上,热水溅在虎口的刺痛被心跳声盖过。
她霍然起身,军大衣从腰间滑落在地也顾不得捡,盯着范围的眼睛发首:“他醒了?”
范围正把棉签往药箱里塞的手顿了顿,抬头时镜片上蒙了层白雾:“后半夜突然退烧,伤口结痂了——按理说被丧尸咬穿小腿的人早该变异,可他现在意识清醒,还能喝半碗粥。”
“在哪?”苏小柔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盖泛白。
她想起隧道里那声闷吼,邝立新把她推向安全区时,丧尸的尖牙咬穿他小腿的瞬间,血沫溅在她脸上的温度。
“西厢房。”肖楠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我刚去换班,那小子正盯着窗户上的冰花发呆呢。”
苏小柔的鞋跟在楼梯上敲出急响。
西厢房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时,穿堂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吹得床头的煤油灯忽明忽暗。
靠窗的行军床上,邝立新裹着灰扑扑的棉被,左腿缠着渗血的绷带。
他转过脸来,眼神像刚破壳的雏鸟般懵懂:“你是……救我的姐姐?”
苏小柔的喉咙突然发紧。
三天前他还举着铁棍喊“苏姐躲我身后”,此刻却连她的脸都认不出。
她勉强扯出个笑,在床沿坐下:“我是苏小柔,隧道里你护着我跑的。”
“隧道?”邝立新眉心皱成小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角,“我只记得有股腐肉味,然后腿像被火烧……再睁眼就在这儿了。”他突然抓住苏小柔的手腕,掌心热得烫人,“谢谢你们没放弃我,我这条命是捡来的。”
苏小柔望着他眼底的清澈,那是丧尸化前绝不会有的光。
她抽回手时摸到他手背的薄茧,和三天前替她挡刀时的触感重叠,鼻根突然发酸:“以后有什么打算?跟着我们?”
“我能跟吗?”邝立新的喉结动了动,望向窗外飘雪的眼神发虚,“我现在连菜刀都握不稳,要是拖累你们……”
“说什么呢。”肖楠挤进来把烤红薯塞他手里,“肖队说了,只要人清醒,就是自家人。”她转身对苏小柔挤眼睛,“你俩慢慢唠,我去给耿子送手套,那家伙又把手套塞给叶光明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
邝立新咬了口烤红薯,甜香在屋里漫开:“其实……我有点怕。”他低头盯着绷带,声音轻得像雪,“我这种没变异的算什么?要是哪天突然发作……”
苏小柔摸出红绳上的晶核,暖意顺着指尖传过去:“我被丧尸抓过,现在不也好好的?范围说可能是晶核的作用,你要是信我,就跟着。”
邝立新抬头时,睫毛上沾着泪星:“我信。”
第二天天亮时,雪停了。
苏小柔站在院门口,看肖飞踩着积雪给众人分配物资。
邝立新裹着耿澳的旧棉袄,站在队伍最后,手指把背包带系了又解。
“走小路。”肖飞拍了拍车头,“高速丧尸扎堆,村道虽然绕,但能捡点补给。”他扫过邝立新,眼神软了软,“小邝跟我一辆车,有情况我护着。”
车队碾着积雪出发时,苏小柔坐在副驾,看后视镜里邝立新扒着车窗对她笑。
她摸了摸红绳,晶核凉丝丝的,这次没发烫。
中午在废弃加油站休整时,耿澳用铁棍挑翻三只游荡的丧尸。
他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精准剜出晶核,在太阳下抛了抛:“二级晶核,够小柔补两天。”
苏小柔接过晶核,指尖刚碰到就被暖意包裹。
她捏着晶核看自己的手背——三天前被丧尸抓出的血痕早没了踪影,连淡印都没剩。
“看来真没事。”范围凑过来,推了推眼镜,“你这恢复速度,比田医生的消炎药还管用。”他说着瞥向不远处给老人包扎的白大褂身影,田秋正弯腰整理药箱,发梢沾着雪粒子。
下午三点左右,车队拐进个背阴的村庄。
残垣上“和谐村”的红漆字褪了色,几栋砖房的窗户全被木板钉死,只有村头老槐树下站着个女人。
她裹着件露棉絮的灰袄,怀里抱着个裹满棉被的婴儿。
见车队停下,她踉跄着扑过来,膝盖在雪地里磕出红印:“大兄弟,给口吃的吧……娃三天没喝奶了……”
苏小柔隔着车窗看她。
女人的脸冻得发紫,可眼尾却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哭过太久,又或者根本没哭过。
她的手死死抠着被角,指缝里露出的棉絮沾着暗褐色污渍。
“别理。”周剑从后座探出头,“上回在镇子里,有个男的抱着死孩子骗物资,差点把咱们引到尸群里。”
肖飞却拧了拧眉,把车熄火:“我下去看看。”
女人见肖飞下车,立刻跪行两步,怀里的被子跟着晃动。
苏小柔盯着那团隆起——从刚才到现在,孩子没动过一下,连最基本的踢腿都没有。
“大姐,孩子怎么不哭?”苏小柔推开车门,雪灌进鞋里,“这么冷的天,别捂着太严……”
“冻、冻着了。”女人猛地把被子往怀里拢,鼻尖沁出冷汗,“他、他睡了……”她抬头时,苏小柔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像被踩住尾巴的黄鼠狼。
“给你块压缩饼干。”肖飞从口袋里摸出物资,“拿了赶紧找地方躲,夜里丧尸活动频繁。”
女人扑过去抢饼干,指甲刮过肖飞手背,在雪地里留下几道红痕。
她撕开包装的动作急得发颤,饼干渣子撒了一地,却没往孩子嘴边送半块。
苏小柔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盯着女人怀里的被子——刚才风掀起被角时,她瞥见一点青灰色的皮肤。
那颜色,像放了两天的死鱼肚皮。
“周剑。”肖飞转身要回车里,被苏小柔拽住袖子。
她朝周剑使了个眼色,“你不是说兜里还有牛肉干?”
周剑立刻心领神会,扒着车窗喊:“大姐!我这有牛肉干,让我看看娃长啥样,就看一眼!”
女人的手猛地一抖,怀里的被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抬头时,嘴角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娃、娃脸冻红了,看了招病……”
苏小柔望着她发僵的表情,听着远处风刮过断墙的呜咽,突然想起隧道里丧尸扑来时,空气里那股腐臭的甜。
雪又开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