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柔是被窗缝里漏进来的风冻醒的。
睫毛上还沾着点凉丝丝的水汽,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后颈突然触到柔软的织物——不是她睡前盖的薄被。
她像触电般猛地睁开双眼,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毯角,上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阳光味道。
昨晚入睡时,她明明只裹了一条破旧的被子,这毯子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她心生疑惑,缓缓坐起身来。清晨的阳光透过那己经褪色的窗帘,悄悄地渗进房间,在床沿处投下一片模糊的亮斑。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一阵瓷器轻轻碰撞的声响,伴随着些许油星子在热锅上滋滋啦啦的响动。
她光着脚丫,小心翼翼地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凉意顺着脚踝一路往上蔓延。然而,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抚摸着那块毯子——毯子的边角处,针脚歪歪斜斜,显然是手工缝制的。虽然做工略显粗糙,但摸上去却比她那些从废墟里翻找出来的旧物要暖和许多。
正当她沉浸在对毯子的好奇与思索中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醒了?”
肖飞的声音从客厅飘过来,带着点含混的闷响。
苏小柔推开门,就见他背对着自己站在灶台前,军绿色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洗得发皱的灰毛衣。
他正用锅铲翻着什么,油花溅在手腕上,他也不躲,只侧头瞥了她一眼:"粥快好了,先喝杯牛奶。"
餐桌上己经摆了两副碗筷。
青瓷碗里盛着稠得挂勺的小米粥,配着碟腌萝卜,油亮亮的。
苏小柔的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她耳尖发烫,刚要去拿筷子,肖飞己经端着玻璃杯过来,杯壁上凝着层细密的水珠:"温过的,别凉着。"
牛奶的甜香裹着小米粥的糯香涌进鼻腔,苏小柔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颤。
末世三年,她喝过雪水、雨水、混着铁锈味的自来水,可这样带着体温的牛奶...上回喝还是在流民点,那个姑娘递热水给肖飞的时候。
"昨晚..."她抿了口牛奶,烫得舌尖发颤,"楼下喊你的人,后来走了?"
肖飞把最后一碟咸菜摆上桌,动作顿了顿:"后半夜又喊了两声,我应了,说改日见。"他扯过椅子坐下,指节抵着下巴,"那伙人跟着张屠户混的,张屠户上个月抢晶核断了条胳膊,听说他弟弟是治愈系异能者,能接骨。"
苏小柔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三天前他们在废超市搜物资,张屠户带人截胡,肖飞为护她挨了一棍。
她当时攥着匕首要冲,肖飞却反手把她推进货架后面,自己硬扛了那下。
后来她摸到肖飞后背的血,浸透了三层衣服,可他只说"皮外伤",转身就去帮她捡散落的压缩饼干。
"所以今天要找的曹彩虹,是治愈系?"她舀了勺粥,米粒在嘴里慢慢化开来,"能治伤?"
"不止。"肖飞用筷子头敲了敲碗沿,"听说她能治异能者的后遗症。
老周头的雷系异能总烧手,上个月找她治过,现在能徒手捏碎钢板不燎汗毛。"他突然笑了笑,眼尾的细纹跟着动,"你上次说腿疼,阴雨天就像有蚂蚁啃——"
苏小柔的筷子"当啷"掉在碗里。
她猛地抬头,撞进肖飞的视线里。
他眼里的光太亮,像极了那天井台边,他替她接雪水时睫毛上的雪粒,明明凉得刺骨,落进她心里却化不开的暖。
"走。"肖飞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先去南区巷口,老宋头说曹彩虹常去那边的黑市换物资。"
南区巷口比苏小柔想象中更破。
青石板路裂成蛛网,墙根堆着发黑的垃圾袋,几个穿军大衣的男人缩在墙角抽烟,见他们过来,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肖飞别在腰后的短刀。
"打听个人。"肖飞挡在苏小柔身前,"曹彩虹,治愈系异能者。"
为首的男人吐了口烟圈:"打听这干嘛?"
"治病。"
"治病的多了。"男人眯起眼,"拿什么换?"
肖飞从口袋里摸出颗指甲盖大的晶核,在掌心颠了颠。
幽蓝色的光在他指缝间流转,男人的喉结动了动。
"三巷最里头,红漆门。"他快速说完,又补了句,"她不爱见人,敲门轻着点。"
三巷的红漆门比周围的门矮半寸,漆皮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暗红的底色,像块凝固的血。
苏小柔伸手要敲,肖飞却先一步扣住她的手腕。
他指腹的薄茧蹭过她手背,带着点粗糙的暖:"我来。"
"咚、咚、咚。"
敲门声在巷子里荡开,惊得墙头上的猫"喵"地窜走。
苏小柔盯着门板上的裂缝,听见里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门开了条缝。
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女人大概二十来岁,眼尾有颗黑痣,头发用红绳随便扎着,发梢沾着草屑。
她盯着肖飞和苏小柔,喉结动了动,后退半步:"你们找谁?"
"曹彩虹?"肖飞把晶核亮出来,"我们听说你能治异能后遗症,想..."
"我不治。"
女人突然打断他,手从门后伸出来要关门。
苏小柔眼尖地瞥见她手腕上缠着纱布,血渍透过纱布渗出来,像朵开败的红梅。
"等等!"她下意识伸手挡住门缝,"我、我们不是坏人。
肖飞他...他后背有伤,我..."
"小柔。"肖飞按住她的肩膀,声音放得很轻,"别急。"
女人的目光扫过苏小柔的手,又落在肖飞腰后的短刀上,突然笑了:"你们当然不是坏人。"她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可这世道,好人比坏人更危险。"
门"砰"地关上了。
苏小柔望着紧闭的红漆门,听见里面传来东西摔倒的声音,像是椅子翻倒,又像是...压抑的抽噎。
肖飞摸出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掉她手背上被门缝蹭出的红印:"她身上有消毒水味,手腕的伤是新的。"他指节抵着下巴,眼底闪过点她看不懂的光,"老宋头说她常去黑市,明天这时候再来。"
巷子里的风突然大了,卷起片枯叶打在门上。
苏小柔望着门板上斑驳的红漆,突然想起昨晚盖在身上的蓝布毯——边角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有人在黑暗里,借着月光一针一针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