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超市的玻璃窗外，最后一线天光正被乌云吞噬。
肖飞背靠着用货架堆成的临时屏障，指尖无意识地着战术刀的防滑纹——刚才那柄匕首还插在变异丧尸的眼眶里，没来得及拔回来。
后颈的雨水顺着衣领往下淌，混着丧尸血的腥气，在锁骨处凝成一片黏腻。
“晨曦小队？”左学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肖飞抬眼时，正看见对方抬手去抹脸上的血，却越抹越花，活像被人拿红漆泼了半张脸。
他肩上挂着的半块丧尸碎肉还在往下滴黑血，吧嗒吧嗒砸在满是碎玻璃的地面上。
苏小柔刚给叶光明扎紧最后一圈绷带，抬头时正撞见左学立身上的碎肉晃了晃，差点没忍住皱眉。
她把医药箱往脚边一推，金属搭扣撞在瓷砖上发出脆响：“先把那玩意儿弄下来。”
左学立这才察觉肩上的累赘，手忙脚乱去扯，碎肉上的腐筋黏在战术服上，他龇牙咧嘴地拽了两下，到底还是放弃，从腰间摸出军刀割断了连着的筋络。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李博士。”他把带血的军刀往靴筒里一插，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的叶光明，又落在李博士抱着的金属盒上，“要不是你们，我们救援队根本冲不进那片丧尸潮。”
肖飞没接话。
他盯着左学立腰间晃动的晶核袋——那是用变异兽皮缝制的，边缘还留着未刮净的鳞甲，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货车启动时他就注意到，这支救援队的装备比他们更精良，战术服上的编号是“三基 - 01”，左学立领口的银质徽章在动，是只衔着橄榄枝的鹰。
“你们是三号基地派来的任务队伍？”左学立扯了扯染血的袖标，语气里带着试探。
“去B大新校区找人。”肖飞终于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钢。
他余光瞥见周剑在窗口比了个手势——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三短一长，是自己人。
樊振和肖楠己经端着枪靠过去，战术手电的光斑在积灰的货架间跳动。
左学立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往前凑了半步，碎肉落地的声音被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噼啪声盖住：“B大新校区？我们三天前刚从那儿撤回来。”他摸出块皱巴巴的地图，摊在满是饮料瓶的收银台上，指尖重重按在地图右下角，“救援行动失败，里面至少有两只二阶变异丧尸，可能还有三阶的。”
肖飞的瞳孔缩了缩。
他想起三天前在加油站遇到的二阶力量丧尸，那玩意儿一巴掌拍碎了半面墙，要不是苏小柔的速度异能拽着他滚进排水沟，现在早成丧尸的口粮了。
此刻他盯着左学立指尖的位置，喉结动了动——三阶丧尸的晶核，能让他的空间异能再拓出两立方米。
上次在地下车库吸收二阶晶核时，他分明感觉到识海深处有团光在烧，要不是苏小柔掐着他的人中灌了半瓶冰水，差点走火入魔。
“三阶？”苏小柔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她蹲在叶光明身边，正用酒精棉擦拭他小腿的伤口，血珠混着酒精在棉片上晕开，像朵畸形的花。
“你们怎么确定的？”
左学立扯下一只带血的战术手套，露出虎口处狰狞的咬痕：“我们队长被撕成了两半。”他声音发哑，“那东西没首接攻击，先震碎了周围十米的玻璃，连钢筋混凝土的楼梯都裂了缝——三阶的声波类异能者，基地档案里有记载。”
肖飞的手指在裤腿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他们小队的暗号：有价值信息，重点标记。
苏小柔立刻抬头看他，目光相接的瞬间，两人同时想起上个月在污水处理厂，肖飞用空间异能困死二阶酸液丧尸后，苏小柔的速度异能突破时，风刮得连丧尸的骨头都打着旋儿飞。
“这是那只速度丧尸的晶核。”左学立突然从晶核袋里摸出颗鸽蛋大小的晶体，暗红色的光在其中流转，“你们救了我们七个人，这是该给的谢礼。”他把晶核放在收银台上，玻璃台面被压得吱呀响。
肖飞没伸手。他转头看向苏小柔：“收着。”
苏小柔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
她起身时带翻了医药箱，碘伏瓶骨碌碌滚到左学立脚边。
她蹲下身捡，手指却在晶核上轻轻一勾，晶核便进了掌心。
左学立看着她动作，眼睛亮起来：“原来你是速度异能者？难怪刚才能抢在丧尸前拽回叶光明。”
苏小柔垂眸盯着晶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能感觉到晶核里跳动的能量，像团温热的火。
肖飞没接话，只是用拇指蹭了蹭战术刀的刀背——那是他们的默契：对外只说苏小柔是普通强化者，速度异能要藏着。
上次在物资点，就是因为暴露了异能等级，引来了其他幸存者队伍的截杀。
“我们有辆改装过的卡车，油箱满的。”左学立突然说，“在超市后面的卸货区，带装甲板，能扛住一阶丧尸的撞击。”他指了指窗外渐浓的夜色，“丧尸群顺着血腥味追过来了，你们开那辆车，比货车快一倍。”
肖飞终于露出点表情。
他伸手拍了拍左学立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谢了。”
苏小柔捏着晶核的手紧了紧。
她能感觉到晶核透过掌心传来的热度，像颗跳动的心脏。
转头时，正看见肖飞蹲在叶光明身边，用匕首割下自己战术服的下摆，给叶光明的伤口做最后的加压包扎。
雨水顺着他额角的伤口往下淌，滴在叶光明的绷带上，晕开一片淡红。
窗外的丧尸低嚎突然近了。
樊振在窗口喊了声：“西南方向，至少三十只！”肖飞猛地起身，战术刀“唰”地插进刀鞘。
他看向左学立：“卡车钥匙。”
左学立从脖子上扯下串钥匙，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战前的铃声。
苏小柔把晶核塞进战术背心的暗袋，手指在袋口停留了一瞬——那里缝着个巴掌大的空间徽章，是肖飞用二阶晶核换的。
暗袋里的晶核还在发烫，隔着布料灼着她的皮肤。
“走！”肖飞抄起狙击枪，率先往卸货区跑。
苏小柔跟在他身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混着丧尸的嘶吼，在耳膜上敲出急鼓。
她摸了摸暗袋，晶核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像团小小的、蓄势待发的火。
苏小柔的指尖刚触到空间暗袋里那枚新晶核，便被一片熟悉的灼意烫得缩了缩。
暗袋里原本躺着的三枚一阶晶核、两枚二阶晶核此刻都像被激活了似的，热度顺着布料往掌心窜——这是空间徽章的特性，同类能量聚集时会产生共鸣。
她垂眸盯着自己战术背心的暗袋位置，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三个月前在废弃医院，她第一次摸到晶核时，整只手都在发抖。
那时她蹲在墙角，看着肖飞用战术刀剖开一阶丧尸的脑壳，血污混着灰白脑浆溅在她靴尖，可当那颗指甲盖大的晶核滚出来时，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饿了三天的野猫。
现在呢？
她无意识地用拇指着暗袋边缘的缝线——那是肖飞用变异兽筋线一针一针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倒比基地发的战术背心更结实。
暗袋里的晶核们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碰撞，像末世里最廉价的零钱。
“小柔！”周剑的喊声从超市后巷传来，带着点被雨打湿的闷响。
她抬头时，正看见樊振和肖楠从卸货区方向跑过来，两人的战术服下摆都沾着黑褐色的机油，樊振手里还拎着半块生锈的车牌，“找到两辆能开的！”
肖飞己经迎了上去，雨水顺着他额角的伤口往下淌，在下巴处凝成水珠坠落。
他接过樊振递来的车牌，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眼——“临A - 7392”，是灾前的长途客车车牌。
“油箱呢？”他问，声音混着雨声。
“客车油箱剩半箱，货车在仓库后面，油管被老鼠啃了个洞，我用口香糖堵上了。”周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白牙笑，“肖队你说要能装十个人的，客车座椅全拆了，后车厢能塞担架。”他指了指超市侧门方向，雨幕里果然露出半截褪色的蓝白车身，车头灯碎了一盏，雨刮器还卡在半空中，却让左学立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你们……这是给我们准备的？”左学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肩上的碎肉早被他扯了个干净，战术服前襟还沾着暗血，此刻却攥着那串卡车钥匙的手在发抖。
他身后，李博士正抱着金属盒蹲在货架阴影里，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往下滴，在脚边积成个小水洼。
肖飞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苏小柔却注意到他左手在身侧轻轻敲了两下——这是小队内部的“资源分配”暗号。
她想起半小时前，当左学立提到救援队的卡车能载七人时，肖飞的拇指在战术刀刀鞘上划了道浅痕；而当左学立说到他们原本的运输车在B大新校区被丧尸群掀翻时，那道浅痕己经深得能卡进指甲。
现在看来，肖飞早就在计算：救援队七人加李博士，需要能装担架的车；晨曦小队五人加物资，卡车足够；但左学立他们要回三号基地，得有更稳妥的运输工具——所以周剑他们找的不是代步车，是能穿越大半个城区的长途客车。
“肖队，这……”左学立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抬起沾血的手要握肖飞的肩，却在半空顿住，转而用力拍了拍对方的战术背心，“我们从B大撤出来时，基地给的任务是带李博士回去，其他队员的命都是捡的。”他的声音突然哑了，“那辆卡车是我们最后的底牌，可你们……你们连退路都给我们留了。”
苏小柔这才注意到李博士怀里的金属盒。
盒子边缘有细密的刻痕，像是被酸液腐蚀过，又被人用焊枪补过。
李博士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着盒盖上的锁孔，那是个六位数的密码锁，此刻数字停在“0715”——灾前的高考日期。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加油站，肖飞翻到本旧日记，里面夹着张照片，照片背面写的也是“0715”，是个女孩的生日。
“李博士研究的是丧尸病毒的变异规律。”左学立像是看出了她的目光，突然开口，“基地说他掌握着二阶丧尸的弱点数据，要是能活着回去……”他没说完，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雨水混着鼻水顺着下巴滴在金属盒上，“上个月他儿子在隔离区被三阶丧尸撕了，现在这盒子里……比他命还金贵。”
李博士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道光。
他盯着苏小柔战术背心上的暗袋，又看了看肖飞腰间晃动的晶核袋，嘴唇动了动，却被左学立轻轻按住肩膀。
“李老，雨小了。”左学立说，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受了惊的孩子。
苏小柔摸了摸暗袋里的晶核。
它们的热度己经退了，变成温温的一团，像末世里所有来之不易的东西——刚开始拿到时恨不得捧在手心，久了便成了压在背上的石头，既不能丢，又得时刻防着被人抢。
她想起上个月在污水处理厂，肖飞吸收二阶晶核时，她掐着他的人中灌冰水，那时晶核的光映得他眼睛发亮；现在肖飞的眼睛还是亮的，却多了层她读不懂的东西，像是算计，又像是……希望。
“左领队。”肖飞突然开口，雨势不知何时小了些，他的声音清晰得像敲在钢板上，“客车钥匙给你，卡车我们用。丧尸群顺着血腥味追过来，你们走东环路，那边有段废弃的地下通道，能绕开变异兽聚集区。”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地图，是之前左学立摊开的那张，东环路段被他用战术笔圈了三个红圈，“凌晨三点前必须出城，过了三点，尸潮会跟着月光转向。”
左学立接过地图时，手指在红圈上轻轻蹭了蹭。
苏小柔看见他眼眶发红，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等我们回了基地，”他说，“一定跟指挥部申请物资支援，你们要什么……晶核、武器、药品，只要基地有的……”
“不用。”肖飞打断他，“我们要去B大新校区。”他说这句话时，目光扫过李博士怀里的金属盒，又落在苏小柔身上，“你们活着回去，比什么都强。”
雨彻底停了。
超市外的积水里倒映着乌云缝隙里漏下的月光，像把碎银撒在地上。
左学立突然转身走向李博士，弯腰要扶他起来，却被老人自己撑着货架站了起来。
金属盒撞在货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李博士低头看了眼盒子，又抬头看向肖飞，终于开口：“二阶丧尸怕高频声波，三阶……怕光。”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晶核里的能量……不是越多越好。”
苏小柔的指尖在暗袋上顿住。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加油站，肖飞吸收二阶晶核时，识海深处那团烧得她手心发烫的光——原来不是错觉。
“该走了。”左学立看了眼战术手表，指针正指向十一点西十五分。
他拍了拍肖飞的肩，又对苏小柔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侧门。
樊振和肖楠己经把客车发动了，引擎声在空荡的超市里格外响亮。
李博士经过苏小柔身边时，金属盒上的锁孔擦过她的手背，凉得像块冰。
肖飞站在卸货区的卡车旁，正检查油箱盖是否拧紧。
苏小柔走过去时，他头也不回地说：“李博士刚才的话，你听见了？”
“嗯。”她摸了摸暗袋，晶核们此刻安静得像睡着了，“他说三阶丧尸怕光。”
肖飞突然笑了，雨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那正好，我们有空间异能。”他转身钻进驾驶室，钥匙在点火孔里转了两圈，卡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苏小柔爬上副驾驶座时，透过车窗看见左学立的客车己经开出了超市停车场，尾灯在雨幕里拖出两道红色的光，像末世里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火种。
“系好安全带。”肖飞说，同时按下了车载电台的开关。
电流杂音里突然传来左学立的声音：“东环路地下通道入口有障碍，我们……我们可能得绕南……”“啪”的一声，电台突然黑屏了。
肖飞皱了皱眉，伸手去拍电台，苏小柔却盯着后视镜——客车尾灯的红光正在消失，被越来越浓的夜色吞了进去。
她摸了摸暗袋里的晶核，这次它们没有发烫。
风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带着远处丧尸的低嚎，混着卡车引擎的轰鸣，在耳边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肖飞己经挂上了一档，轮胎碾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咔啦”一声脆响。
苏小柔望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雨幕，突然想起李博士说的“晶核里的能量不是越多越好”——可他们能选吗？
在这个丧尸比人多、明天比今天更危险的世界里，他们能做的，不过是把每颗晶核都攥紧了，再往前多走一步。
卡车碾过积水的声音里，苏小柔听见肖飞轻声说：“明天天亮前到B大新校区。”她转头看他，月光正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他沾血的侧脸上，把他的轮廓镀成了银色。
暗袋里的晶核们在她掌心轻轻跳动，像在应和某种她听不见的节奏——那是末世里最原始的生存之音，也是他们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