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糖果留在伊芙琳的小手里，她还烧着，手软得像水做的一样，我轻声告别，起身往部落外围走去。
这一趟没有从门罗那里打听到太多消息，但我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把自己的物资简单分了分，顺手将一小袋干肉、两包压缩面饼和几条绷带塞进公用物资箱，随后一个人走到部落外围的石头上坐下，望着远处黄昏下的山林。
牛肉干有些硬，我啃得有点吃力，嘴里咬着，心却不在。
“真是奇怪……”我低声嘟哝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部落内部瞥去。
几个年轻猎人刚刚打猎回来，扛着野鹿从远处走近，路过我时打了个招呼，我点头回应，余光注意到了跟在他们后面那个瘦高的身影。
他衣着和部落里的人有些不同——衣料不太合身，像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长发披散着，眼神也不太对劲。
“他是谁啊，佩塔赫？”我低声问旁边刚卸下猎物的年轻人。
佩塔赫顺着我目光看去，随口说，“啊，他啊，前一段时间晕倒在我们猎场附近，伤得挺重，是我们部落的老猎人把他背回来的，醒来后就说什么都记不清了。看样子像是被打劫了。”
我皱了皱眉，“他叫什么？”
“自己说记不住名字。我们就随便叫他‘高个子’。”佩塔赫耸耸肩。
“你们就收留他了？”
佩塔赫苦笑，“你也知道我们……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瞥了那人一眼，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短暂地和我对上，然后迅速移开，低着头去帮着剥鹿皮。
“你认识？”佩塔赫问。
我摇了摇头，“没有……你们还是小心点，最近不少人盯着你们。”
“放心吧。”佩塔赫拍了拍胸口。
我点点头，又回到石头上坐下，牛肉干都啃冷了，也不太想吃了。
“我总感觉我见过他，在哪里呢？”
【啊~在梦里~】
“……不好笑。”我嘴角抽了抽，冷漠回应。
虽然那个瘦高个看着很奇怪，但观察了一下午，他的行为确实没什么破绽。
没有试图打听情报，连话都不怎么说，只是在帮着打理猎物、搭帐篷，干得和其他年轻猎人一样卖力。
真要说不同，大概就是他偶尔发呆时，眼神里透出的那种“找不到锚点”的迷茫。
如果排除刻意表演，他真像失忆者。
我看了他这么久没发现什么可疑举动，就没再多关注这个插曲。
太阳下山前，我告别了佩塔赫他们，骑着小白回到了营地。
今天的营地气氛有些不同于往常。
平克顿探员被杀，科尔姆被处以绞刑，这两件事像是意外点燃了一种迟来的亢奋，所有人像被注入了帮派会好起来的错觉。
营火燃得比平日更旺，达奇脸上久违地挂着轻松的笑，比尔像被加冕的小王子，在一帮人面前讲述安尼斯堡的“秘密情报”，说得口沫横飞。
我在远处扫了一眼，默默坐到亚瑟身边。
他坐在营地外圈的原木上，手里转着一枚银币，盯着火光出神。
“你今天怎么样？”我问。
亚瑟回头，看到是我才点了点头，“还行吧……谢谢你帮忙……只是奇怪那帮人怎么知道我们会在那劫马车，火力布置得太密了，比我预想的还严。”
“但还好，炸药完好？”我追问。
“嗯，在约翰那边藏着，暂时没人知道。”他顿了顿，低声道：“不过……你不觉得他们出现在那种地方，有点太诡异了吗？”
“当然，我也觉得不正常。”我若有所思，“部落这边的状况也不好，很多老人孩子都生病了……我今天在保留地还遇到门罗上尉了。”
“是吗？他现在还在？”
“在。他临时驻扎在保留地那边，帮忙照看伤病。”
“那人我信得过。”亚瑟点点头，“我明天得过去看看，能做点什么就做点。”
我转过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对了，如果你真要去……你注意一个男人，瘦高个，长头发，穿着不像是部落的人，佩塔赫说他是失忆了，但我总觉得他不对劲。”
亚瑟点了点头，“我会留心。”
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睡，别总是熬着。”
“你也是。”
我笑了笑，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
夜晚的风穿过营地，吹得帐篷轻轻拍动，远处有人在哼唱小调，声音不大，带着一种混着疲惫与慰藉的暖意。
我脱下外套，把枪放在手边，又习惯性地翻了翻笔记本，记录下今天看到的几个重点：炸药、费沃斯、骑兵队、瘦高男……
我拉灭了灯，躺在床铺上，看着帐篷顶的那块褪色的补丁。
真是……完全睡不着。
翻来覆去，我还是从帐篷里坐了起来。风从帐篷缝隙里钻进来，吹得脖子一凉。
我拉了件外套披上，走出帐篷，远远地，营地另一边的火光还没熄，我眯起眼睛看过去，居然是亚瑟和莎迪。
大半夜的，他们搞什么？
我好奇地走过去，刚靠近，还没出声，就被莎迪一把拉过去，“去吗？”
“……去哪？”我满脸问号。
“去不去？”莎迪己经翻身上马。
“……去。”我反射性地回答，跟着翻身骑上小白，拍了拍马脖子，它打了个响鼻，显然比我清醒多了。
亚瑟揉了揉太阳穴，也无奈地上马，“你就不问问她去哪儿？万一她把你卖了呢？”
我淡定地摇了摇头，“她不会。”
“我就说。”莎迪笑得眉眼都带着点张扬。
“我们要去清掉奥德里斯科帮的残党。”她说着，一脚踢马，率先朝林间小道冲去。
“……垂犬牧场？”我下意识问出口。
莎迪略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嘴角抽了抽，“之前……路过那里。”说得模棱两可，实则是我穿越后养老前期天天去那里“自助拿钱”，连人员的位置都能倒背如流。
莎迪收起笑容，声音忽然低下来，像夜风卷起的细沙：
“你们知道的……他们对我和我的丈夫……”
我看着她，轻声接上：“我知道的，莎迪。我们都知道。”
“……谢谢你们。”
我们三人绕到垂犬牧场外围，在一处低坡后搭了个小营地，没夜风里只剩下偶尔的马鼻声和树枝摇晃的声响。
我靠着一棵树，披着毯子，看着远处木屋里偶尔透出的微光发呆。
凌晨时分，夜色最黑的时刻过去，天边的青灰悄悄泛起，曙光未至。
我揉了揉发麻的脖子，看向莎迪——她己经站起来检查子弹了。
莎迪有些激动，手抖有些颤抖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我们从小营地悄无声息地出发，慢慢靠近那些残党的营地。
莎迪率先发难，她掏出燃烧瓶，手起瓶落，精准地扔进了营地旁边的木屋里面。瓶中的易燃液体瞬间燃起了熊熊火焰。
我迅速反应，接过她的气势，连忙掏出几枚燃烧瓶补上。火光骤增，浓烟滚滚，很快将营地的一角笼罩，残党们措手不及。
趁着混乱，我举起狙击枪，瞄准了马厩上方那个狙击手，对方正紧张地调整枪口，却因酒意和惊慌手抖得厉害。
子弹发出，精准地击中他的脑袋，狙击手应声倒地，断了敌人的远程火力支援。
这帮残党显然还没清醒，手中的枪支握得松散，发射的弹药大多打空——酒精和紧张使他们的动作迟缓且不稳。十枪有八发空枪，打得杂乱无章。
不多时，营地外的敌人全部被清理干净，只剩下那些躲进木屋里的人。
我跟着莎迪逼近木屋。莎迪在前，动作干脆利落，我紧随其后。
屋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喊叫和金属撞击声，莎迪推开木屋的大门，冷冽的目光穿透烟雾，第一枪便准确地命中了一个试图掏枪的男人。
男人应声倒地，喊叫瞬间被枪声淹没。
我迅速拿起左轮，对准了木屋角落里挥舞武器的几人，连续开火。
他们惊慌失措，毫无章法地反击，几个倒下几个躲闪。
屋里狭窄，声音嘈杂，枪声和尖叫混杂成一片，浓烈的火药味充斥鼻腔，屋子里的敌人明显士气低落，慌乱之中己经失去了先机。
莎迪上楼后，发出一声惨痛而又带着疯狂意味的爆笑，声音在狭窄的木屋里回荡。。
“是你……”莎迪握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缓缓地走向那个瘦胖相间的男人。
我跟着上了楼，掏出左轮，把那个胖子的枪踢远了，我退回到楼梯口，警惕地守着身后。
莎迪站在胖子面前，带着死死的恨意和决绝，“我说过，我们会有一天再见面的。”
那胖子面如死灰，脸上的不屑逐渐被恐惧侵蚀。
莎迪拳头一下一下地砸过去，曾经的委屈和痛楚，都倾泻在这一瞬间。
拳头沉重而有力，胖子的脸迅速，眼神越来越慌乱，他的抵抗变得脆弱无力，整个人开始摇晃。
莎迪没有停下，首到最后，她手起刀落，刀锋寒光一闪，重重地落在胖子的脖颈上。
那胖子惊恐地张大嘴巴，头一歪，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
莎迪的呼吸变得急促，满脸通红，整个人都用尽了力气，亚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看到这幕景象，没有多说什么。
他走到莎迪面前，拿起一把椅子，放在她面前，示意她坐下。
我坐在楼梯阶上，默默地听着她的声音，那些话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幽灵。
“他是个好男人……我的亚克……”莎迪哽咽，声音低沉，夹杂着悲伤与愤怒，“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我以为——我以为我们会一首在一起……”
话未说完，她的眼眶己经，她抬头看向天花板，似乎在寻找什么安慰，又似乎在对那些逝去的日子发出无声的控诉。
“他走了，带走了我所有的希望……他们把我变成了一个怪物…可是我一首记得他……”
亚瑟轻轻拍了拍莎迪的肩膀，随后靠在栏杆上，“我连那样的记忆都没有……”
莎迪苦笑，“除了我的亚克，你是我认识的男人中最好的了。”
亚瑟摇摇头，笑了笑，“鉴于你身边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我也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我掏了掏我的口袋，拿出一颗糖递给莎迪。
莎迪笑了笑，“还是个小孩子，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糖……”
我别扭的没理她，又坐回台阶上。
莎迪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谢谢你们……陪着我走到这里。”
我和亚瑟整理好装备，随着莎迪走下楼梯，门外的晨光洒落下来，照亮了这片曾经充满黑暗的土地。
莎迪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疲惫，“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我把外套脱下来，递过去。“你等会换上我的吧，别让自己冻着。”
莎迪接过外套，手微微颤抖着，“谢谢……谢谢你，dy，还有亚瑟。”
我和亚瑟相视一眼，同时对她点头，表示理解。
她跨上马背，马蹄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渐渐远去，带走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绪。
我和亚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草地深处中。
“她需要时间。”亚瑟沉声说道。
“我们都有需要沉淀的时候。”我轻叹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