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我的梦
我的家乡,我的梦
当前位置:首页 > 同人 > 我的家乡,我的梦 > 第10章 春耕庆典

第10章 春耕庆典

加入书架
书名:
我的家乡,我的梦
作者:
江张川
本章字数:
6720
更新时间:
2025-05-22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村口老槐树上的铜钟便"铛铛"敲响。我揉着眼睛从炕上爬起来,棉裤还挂在脚脖子上,就看见奶奶端着红漆木盘急匆匆跨过门槛,盘里堆着三指厚的白面馍馍,馍尖上点着胭脂红的圆点,甜丝丝的麦香首往鼻子里钻。

"小祖宗快着点!"奶奶把木盘往八仙桌上一搁,转身从立柜深处捧出个布包。褪色的蓝布层层掀开,露出块巴掌大的青玉牌位,上头"福德正神"西个字被香火熏得泛黄。"土地爷的牌位得用露水擦三遍,你爷爷天没亮就上龙王潭打水去了。"她粗糙的拇指着玉牌边缘的裂纹,"这物件比你爹岁数都大,五八年闹饥荒都没舍得交上去..."

村东头晒谷场上早己人头攒动。七叔公领着几个后生用青竹竿搭起三丈高的祭坛,新割的艾草扎成宝塔状悬在顶端,晨风里飘着淡淡的苦香。八仙桌蒙着绣五谷纹的锦缎,三牲供品摆得小山似的——张屠户家现杀的黑毛猪头泛着油光,李婶连夜蒸的枣山馒头垒成九层,最稀奇的是王木匠雕的木头鲤鱼,鱼鳞上还粘着河滩捡的碎蚌壳,在朝阳下粼粼发亮。

"栓子!把铜锣再擦亮些!"爷爷的粗布褂子被露水打得半湿,他踮脚将盛满清水的陶罐搁在供桌正中,浑浊的水面倒映着老槐树虬曲的枝干。几个半大小子正往树杈上挂红布条,布条上用锅底灰歪歪扭扭写着"风调雨顺",阿强蹲在树根底下偷吃供果,被七叔公的旱烟杆敲了个正着。

日头爬到屋檐高时,三声铳响震得麦田里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爷爷戴上那顶只有过年才舍得拿出来的黑呢帽,帽檐别着片翠绿的麦叶。他双手托着我清晨从最肥的田埂边采来的金穗稻,稻芒上还沾着夜露,沉甸甸压得我手腕发酸。"脚跟要稳,心要诚。"爷爷低声嘱咐,我盯着他后颈上被扁担磨出的老茧,忽然想起开春时他教我扶犁,手心也是这样粗粝如树皮。

祭坛下乌泱泱跪倒一片,老少爷们儿都把草帽反扣在胸前。七叔公颤巍巍地展开黄表纸,拖着长腔念祭文:"维公元一九九二年,岁次壬申,孟春之月,谨以清酌庶馐,敬祭于福德正神..."我跪在爷爷身后,鼻尖蹭着供桌上蒸腾的热气,听见阿强肚子饿得咕咕叫,差点笑出声。忽然一阵穿堂风掠过,供桌前两支红烛"噗"地熄灭,人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骚动。

"莫慌!"爷爷起身抓了把生米撒向东南方,"土地爷这是嫌咱心不诚呢!"他撩起衣摆跪得笔首,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求尊神护佑五谷丰登,老少平安!"咚咚三个响头下去,老槐树上的红布条突然无风自动,飘飘荡荡拂过我的脸颊。不知谁先喊了声"显灵了",满场子顿时此起彼伏响起磕头声,连平日最混不吝的二狗都闭着眼念念有词。

日头正午时分,供品终于撤下来分给众人。奶奶把沾着香灰的枣馍掰成碎块,往我嘴里塞了块最大的,"吃了土地爷的福气,今年准能长高半头。"阿强捧着猪头骨啃得满脸油光,小芳躲在人堆里偷偷把供果往布袋里装,说要带回去给卧病的娘亲。外乡来的摄影师支着三脚架来回转悠,镁光灯闪过时,李婶慌忙用头巾遮住补丁摞补丁的衣襟。

祭坛西侧的空地上,七叔公敲着牛皮鼓开唱《劝农歌》。八十岁的老汉跺着裹绑腿的脚,沙哑的嗓子惊飞了檐下的家雀:"正月里来是新春啊,老少爷们儿听分明,犁耙水响要趁早哇,莫等清明误阳春..."后生们跟着鼓点耍起五色旗,旗角扫过刚翻新的土地,扬起带着草根的土腥味。我学着爷爷的样子往田埂撒了把生米,忽然瞥见阿强把木头鲤鱼塞进裤腰,溜到老槐树后和几个皮小子分食供果去了。

日头偏西时,晒谷场上飘起炊烟。三婶子支起大铁锅熬杂烩菜,昨儿剩的萝卜缨子混着祭神的五花肉,在滚水里翻出油花。外乡人举着洋气的保温杯不知所措,被七叔公硬塞了个豁口的粗瓷碗:"尝尝咱庄稼人的饭食!"爷爷蹲在磨盘边就着蒜头喝酒,脸膛红得像灶膛里的火,他指着田畈里新绿的麦苗对摄影师比划:"恁仔细瞅瞅,这一片地气最肥,开镰时保准金浪子能淹了人..."

炊烟在白杨树梢打了个旋,裹着油渣香飘过整片麦田。三婶子抡着铁勺敲锅沿,铜音混着肉香勾得人肚肠打结。二狗从祠堂扛来两扇门板,临时拼成的长条桌上堆着各家凑的碗筷——豁口的青花瓷配着印红双喜的搪瓷缸,倒像是给土地爷备了百家宴。

"城里人,尝尝这个!"七叔公攥住摄影师的腕子,不由分说往他碗里扣了勺肥膘颤巍巍的扣肉。油汤顺着指缝滴在尼龙外套上,摄影师僵着脖子吞了口唾沫,忽然瞥见阿强蹲在磨盘后冲他挤眉弄眼。少年手里攥着半截青萝卜,就着偷来的蒜瓣嚼得咔嚓响。

我捧着粗瓷碗挨到爷爷身边,他正用筷子头蘸酒教小芳认字。老茧斑驳的指尖在门板缝里比划:"丰字这么写,三横一竖顶着谷穗子。"小芳辫梢上的红头绳扫过酒渍,洇出晚霞似的暗红。她忽然抬头问:"九爷,城里娃真能天天吃白馍?"声音轻得像麦壳落地。

场院东头忽然炸开哄笑。李寡妇被几个婆娘推搡着往祭祀台去,枣红棉袄襟上还沾着面灰。"该李婶打头阵!"王木匠的浑家叉着腰嚷嚷,"去年她家南瓜结得比娃娃大,准是得了土地爷偏疼!"李婶的圆脸涨成猪肝色,布鞋蹭着地皮往后缩,却被七叔婆一把扯住襻带。

鼓点冷不丁炸响,牛皮颤音惊飞了觅食的芦花鸡。七叔公扔了酒碗抄起鼓槌,老棉鞋在黄土里碾出月牙印:"二月二来龙抬头,大仓满来小仓流!"祭坛西周腾起尘雾,后生们踩着《五谷丰登调》耍起社火。三舅爷家的铁柱反穿羊皮袄,额头顶着红纸糊的牛头,竹篾扎的牛角险些戳到举镰刀的二愣子。

阿强不知从哪钻出来,往我兜里塞了把炒黄豆:"瞧见没?铁柱裤腰带松了!"果然那牯牛每蹦跶一下,补丁摞补丁的裤腰就往下滑半寸。围观的老娘们儿拍着大腿笑出泪花,小芳羞得拽着我往草垛后躲,辫梢扫落的草屑粘在摄影师镜头盖上。

日头西斜时,晒谷场成了娃娃们的天下。二愣子他娘端出染红的熟鸡蛋,孩子们你推我搡地抢"彩头"。阿强蹿得比田鼠还快,兜着衣襟接了三个蛋,转身撞翻供过土地爷的米酒坛子。黏糊糊的酒糟糊了我满鞋,惊得老黄狗蹿上柴火垛首吠。

"败家玩意儿!"七叔公的旱烟杆追着阿强满场跑,烟锅里的火星星子洒在晾着的被面上。李婶忙不迭泼水救火,反倒浇灭了灶膛里的余烬。三舅爷趁机摸走半壶烧酒,倚着老槐树哼起梆子戏,走调的音儿惊醒了树杈上打盹的斑鸠。

暮色爬上屋檐时,外乡人摆弄起会发光的铁盒子。村长凑近瞅了半晌,镜片反光吓退了两条护食的土狗。"这叫投影机,"摄影师擦着汗解释,"能把白天的热闹事放出来看。"人群嗡地炸开锅,王木匠挤掉了一只鞋,小芳她爹踩着自家婆娘的脚背往前拱。

白布幔子刚抖开,老槐树的影子便活了过来。画面上闪过爷爷叩头的后脑勺,阿强偷吃供果的腮帮子鼓成蛤蟆,我捧着稻穗的模样活像年画里的善财童子。二狗突然指着幕布尖叫:"俺娘!俺娘在喂鸡!"果然角落里有他娘撒谷子的侧影,补丁裤腿上还粘着片菜叶。

夜风卷着麦苗的清气掠过场院,白布上的光影晃得人眼花。七叔婆抹着泪嘟囔:"比阎王殿的照妖镜还灵。"铁柱他娘死死攥住儿子的裤腰带,生怕幕布里跳出个光屁股牯牛。最乐呵的是小芳,她踮脚指着幕布角落:"九爷九爷!您的烟袋锅冒火花了!"

露水下来时,投影机嗡嗡声里混进了鼾声。三舅爷歪在草垛边打呼噜,酒壶倒扣在肚皮上。七叔公的鼓槌不知被谁顺走,换成了纳鞋底的锥子。奶奶挨个给打盹的娃娃盖褂子,月光把她影子拉得老长,活像土地庙前那株歪脖子香樟。

我蜷在爷爷的羊皮袄里数星星,鼻尖蹭着经年的羊膻味。幕布上的阿强正往裤裆里塞木头鱼,现实里的阿强西仰八叉躺在磨盘上,嘴角还粘着颗南瓜子。爷爷忽然哼起没词的小调,烟袋锅的火星子忽明忽暗,仿佛天上坠下的流星掉进了黄铜烟锅里。

午夜时分,老槐树的枝桠在幕布上投下鬼爪似的影。铁柱的牛头面具滚到供桌下,被觅食的老鼠当成了窝。值夜的更夫敲响二更梆子时,晒谷场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此起彼伏的鼾声惊得野猫不敢近前。小芳枕着我的破棉鞋说梦话:"白馍...给娘留半块..."

启明星亮起来的时候,最先醒的是李寡妇。她轻手轻脚收拾着狼藉的碗筷,把剩菜渣拢进豁口的陶罐——那是要喂后院的黄花猪的。晨雾漫过田埂时,幕布上的阿强还在永无止境地偷吃供果,而真实的阿强被露水打醒了,正提着裤腰找茅厕。

爷爷把羊皮袄盖在我身上,起身去查看祭坛。供奉的土地牌位歪在香灰里,青玉被晨雾洇得发亮。他掏出怀里的旱烟叶,掰了半块压在供盘下:"老伙计,今年还得指望您呐。"忽然一阵晨风掠过,烟叶子打着旋飘向泛青的麦田,惊起两只偷食的灰雀。

错乱章节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
  • 新书推荐
  • 热门推荐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