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上官靖柔深吸一口气，山间的风裹挟着檀香拂过她的鬓角，将方才棋局中的杀伐之气一点点抚平。
她抬眸望向天际，日头己西斜，霞光染红了静安寺的琉璃瓦，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似在低吟一首古老的梵音。
"姑娘……"
一道微颤的嗓音忽地从回廊尽头传来。
上官靖柔身形一僵，缓缓转头——
石阶下，一位淡黄色衣裙的明媚少女扶着一位鬓发如霜的老妇人的手，那老妇人正怔怔地望着她。老妇人一身素色锦袍，腕间缠着一串沉香佛珠，面容慈和却隐含威仪，正是当朝首辅沈毅的夫人，她的外祖母——沈老夫人。
"……外祖母？"
上官靖柔喉间微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坠地，滚落几颗珠子。她颤抖着向前几步，浑浊的眼中瞬间盈满泪水："柔儿……真的是你？"
上官靖柔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老人摇摇欲坠的身子。沈老夫人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生怕一松手，她便会如烟云般消散。
"您怎么在这儿？"上官靖柔低声问道，指尖感受到老人掌心的冰凉。
沈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情绪："老身来祈福……这些日子府中众人遭受了许多意外，心里不安，便来寺里上香。"她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上官靖柔，"倒是你，为何会在此处？宫里传你出京为太子寻药，可你这一身……"
上官靖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素袍，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血迹。她沉默片刻，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沈老夫人眸光一沉，当即挥退左右侍女，只留自己的心腹嬷嬷玉刚才那名少女在侧。她拉着上官靖柔的手，低声道："随我去厢房说话。"
静安寺的东厢房常年为香客备着，沈老夫人身为首辅夫人，住的自然是清幽的上房。屋内陈设简朴，唯有一张紫檀小几，两盏清茶，以及佛前袅袅升起的线香。
上官靖柔跪坐在蒲团上，茶水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沈老夫人亲手为她斟茶，动作缓慢却稳当。
"现在可以说了，"老人声音低沉，"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上官靖柔指尖着茶盏边缘，将离宫后的遭遇一一道来——宫中母后的安排，太子皇兄的中毒、父皇的猜忌与谋算、途中的刺杀，以及她如何来至静安寺。
沈老夫人听着，脸色越来越沉。当听到"二皇子上官靖铭对北疆有所谋算"时，她手中的茶盏"砰"地搁在几上，溅出几滴茶水。
"好一个二皇子！"老人冷笑，眼中锋芒乍现，"真当我沈家无人了？"
上官靖柔抬眸："外祖母知道是谁下的手？"
沈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这些年，陛下对沈家的忌惮越来越深。你大舅舅在北疆镇守，手握兵权，陛下尚且动不得；可你二舅舅在朝为官，日日如履薄冰。"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半年前，兵部曾有人弹劾你二舅舅勾结边将，若非你外祖父当庭以首辅印信作保，只怕……"
上官靖柔心头一凛。她只是知道父皇的忌惮，只是没想到早就对沈家下手了。他在宫中对外表现出对母后的敬爱与尊重，激发后宫众嫔妃对母后生出嫉妒之心，在朝堂上又表现的对外祖一家的看重。呵！真是讽刺！
"所以这次刺杀……"她轻声道，"不只是被我看到了密谋而想灭口，还有暗地的人借机想除掉我，一来我死在宫外，世上再无身份尊贵又独得皇帝宠爱的初凰公主；二来太子皇兄在没有神医的情况下薨逝，身弱的母后自然受不了打击，说不定还得郁郁而终；三来沈家没了太子皇兄与我，再是怎么强大也没有意义了。这还真是……好计谋啊！"
沈老夫人冷笑，“哼！这样精妙的计谋，恐怕也只有你那个好父皇能想的出来了，就算不是他也和他有关！”
“自我入宫那日起，皇兄与母后就告诫我，父皇是什么样的人啦！现在只不过是实施他的计划了而己。”上官靖柔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
看着这样懂事的小姑娘，沈老夫人心疼的握着她的手。“柔儿，你刚刚跟外祖母说的那些事儿，外祖母都己记在心里的。你和你母后的谋划，早在之前她就写信告知我们了，现下我们只担心你！”沈老夫人忽地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推到上官靖柔面前。
"这是……"她怔然。
"沈家暗卫的调令。"老人声音沙哑，"自今日起，他们会暗中护你周全。"
上官靖柔指尖一颤："不可！若被父皇发现沈家私养暗卫——"
"傻孩子，"沈老夫人苦笑，"你真以为，沈家能在朝堂屹立至今，靠的只是忠君爱国？"
她苍老的手指轻轻抚过令牌上的"沈"字，低声道："这天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你外祖父能在首辅之位坐稳二十年，靠的便是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更何况，当初他靠我们沈家帮他稳定朝堂，现下刚收回了一部分权利，就想过河拆桥，也得看我们沈家同不同意！"
上官靖柔沉默良久，终于将令牌接过。
"多谢外祖母。"
沈老夫人摇摇头，“宫外一定得小心！”
"外祖母放心，"她握紧令牌，声音坚定，"我一定会小心的。"
“好！”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眼中带着不舍，看着她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