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手扣住锁链猛地一拽,腐烂的松木香裹挟着腥气扑面而来。
铃舌与指骨擦着喉间掠过,萧景珩的剑锋堪堪横在她颈前,却在黑血滴落的瞬间"滋啦"作响,精铁锻造的剑身竟蚀出蛛网般的裂痕。
"丙辰年冬至..."柳如烟的残魂在镜阵上空扭曲成形,枯黄的发丝间还缠着褪色的杏花绢带,那是萧景珩幼时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三王爷用我胞弟的命要挟,殿下以为我当真想看着你死?" 契约真本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羊皮卷上的墨迹如活物般翻涌。
"血脉替换需祭品自愿心脉尽断"的条款下方,赫然浮现出沈将军临终前用指甲刻下的补充:"然双咒归一者,可承江山劫"。沈知意突然剧烈咳嗽,猩红的血沫喷溅在半空,未落地的金丝骤然化作锁链,狠狠缠住柳如烟飘忽的残魂。
"你给殿下喂药那晚..."她抹去唇边血痕,指尖金丝如灵蛇般钻入铜铃,"窗外闪过的根本不是先帝,是穿着龙纹靴的三王爷!"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铜铃应声炸裂。
柳如烟的残魂在金光中扭曲成无数碎片,最后消散的呜咽里,还夹杂着"胞弟早被做彘"的凄厉哭喊。
萧景珩的佩剑当啷坠地,他死死盯着镜中昨夜引咒的画面,喉结艰难地滚动着:"这些年你每次心绞痛...都是因为我在御书房批奏折到子时?"沈知意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被契约新浮现的条款牢牢吸引——"血脉相融者"五个字下方,她吐出的鲜血与萧景珩伤口渗出的金液,正交融成一幅完整的北疆地图。
记忆突然翻涌,当年沈将军修改契约的祭坛位置,此刻竟与皇宫勤政殿的龙纹地砖完全重合。
密室外传来寅时的更鼓,萧景珩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狼首纹正在发生诡异变化,纹路逐渐延伸、融合,最终化作完整的蟠龙印。
他猛地抓住沈知意的手按在自己伤痕交错的心口,掌心下的跳动比祭坛震动更剧烈:"现在轮到我问你——"话音未落,青铜镜阵轰然作响。最后一面镜子碎裂前,映出二十年前的画面:沈将军割腕时,襁褓中的萧景珩正用小手攥住沈知意的脚踝。
婴儿指尖沾的血,与她此刻后腰伤口渗出的金丝如出一辙。 "不是轮到你问。"沈知意突然拽断腰间玉佩绦绳,染血的丝绳在两人手腕间缠成死结,"是轮到我们一起面对。"
祭坛底部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悬浮的契约真本突然燃起熊熊烈火,"共承江山劫"的条款如烙铁般烙进地面裂缝。
沈知意锁骨下的狼首纹与萧景珩心口的蟠龙印同时发烫,将满地血珠蒸成猩红雾气。
萧景珩的指尖穿过血雾,在她掌心写下未完成的"珩"字最后一笔。晨光穿透岩缝的刹那,契约灰烬中浮起半片烧焦的兵符——正是二十年前沈将军塞进襁褓的那块。
铜铃碎片还在半空飞溅,沈知意腕间的绦绳突然绷首。萧景珩的手掌顺着染血丝绳滑过来,五指与她的手指紧紧相扣。
就在这时,祭坛底部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二十年前沈将军埋下的机关终于启动,地面裂痕里渗出的却不是血,而是带着松烟墨味的诏书残页。
"先帝的传位密旨..."萧景珩喉间涌上腥甜,靴底碾碎一片正在燃烧的契约灰烬。
那些焦黑纸屑粘在他靴纹里,竟显露出"双生子"三个被火舌舔舐过的字。
沈知意突然想起北疆巫医的预言——血脉相融者若同承一劫,痛觉会翻倍,但生死能平分。
空气突然扭曲,三王爷的狂笑从西面八方压来:"好一对痴儿!当年沈重山用半块虎符换你活命,今们..."话音戛然而止。
萧景珩的剑鞘重重砸在祭坛东南角的青铜砖上,砖缝里立刻涌出紫黑色的液体。沈知意鼻尖微动,是萧景珩五岁高热时太医用的犀角混着曼陀罗汁的味道——原来这才是当年下毒的真正凶器。
"王爷错了。"她突然拽着绦绳将萧景珩拉近,两人交握的手按在正在融化的狼首纹上,锁骨下的灼痛让她声音发颤,"不是半块虎符...是沈将军用命改了契约,把'替死'换成了'同生'。"
祭坛中央的裂缝突然扩大,露出埋在地底二十年的檀木匣。
匣中诏书上的朱砂印在他们相贴的掌心跳动,像颗终于找到归处的心脏。
萧景珩突然低头抵住她前额,这个近乎凶狠的姿势让他后颈的伤疤完全暴露——沈知意这才发现,那道她以为是被暗器所伤的痕迹,分明是幼时自己高热中留下的齿印。
"你把我从冰窖背出来..."萧景珩的呼吸滚烫,指腹抹过她嘴角未干的血迹,"为什么不说三更天的梆子响过之后,你还在替我受寒毒?" 匣中诏书突然燃起熊熊烈火,火光照亮沈知意骤然收缩的瞳孔。
她看见火焰中浮现出自己从未知晓的画面:十岁的萧景珩深夜跪在太医院外,额头磕在青石上渗出鲜血,和她那晚冻伤的膝盖是同一种暗红色。
三王爷的怒吼突然变成痛苦的哀嚎。西北角的铜镜残片里,映出他正被自己豢养的蛇缠住脖颈,那些蛇的鳞片,和当年柳如烟喂药的瓷碗花纹一模一样。
沈知意腕间的绦绳突然寸寸断裂,取而代之的是从两人伤口里涌出的金丝,在空中交织成北疆部落祭祀时才用的同心结。
"契约成了。"萧景珩的声音混着晨钟传来。
他捏碎最后一块青铜镜残片,锋利的边缘割开两人掌心,鲜血滴在燃烧的诏书上竟发出编钟般的清响。
沈知意突然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解除契约——而是二十年前就写定的同生共死之约。
晨光穿透重重雾气,照在两人相扣的手上,映出命运交织的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