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傍晚，艺术楼天台被一层金红色的暮霭笼罩。顾辰握着调色盘站在画架前，最后一抹夕阳斜斜地切过墙面，将林夏亲手绘制的壁画映得流光溢彩。这幅覆盖整面外墙的巨作己完成大半，斑斓的色彩如同打翻的颜料匣——春樱用粉紫与淡黄泼洒出漫天飞雪，夏荷则以翡翠色与青蓝在墙面上舒展裙裾，秋枫是烈焰般的橙红泼溅，冬雪则是银白与钴蓝交织的静谧诗篇。颜料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仿佛将整个季节的呼吸都凝固在了砖石之间。
“叮铃——”手机突兀地响起，顾辰瞥见屏幕上“父亲”二字时，指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调色盘里的钴蓝颜料溅出几滴，在白色校服上晕开一片深海波纹。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浑厚而威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今晚七点，家族在老宅举办聚餐，你必须到场。”
“可是林夏的壁画收尾...”顾辰试图推脱，声音却卡在喉咙里。父亲的声音骤然冷硬：“这是命令。你母亲也会出席，她很想你。”通话戛然而止，留下冰冷的忙音在暮色中嗡嗡作响。
天台的风忽然变得刺骨。顾辰望着林夏蹲在墙边细致修补藤蔓纹路的身影——她马尾辫上的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沾满颜料的帆布手套在暮光里泛着淡金色，像一只穿梭在彩虹中的小精灵。她正用细笔勾勒藤蔓上的一朵紫藤花，笔尖在墙面上游走的轨迹轻盈如舞。他犹豫片刻，最终只轻声说：“夏夏，今晚可能...得你自己完成最后的部分了。”
林夏猛然抬头，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讶，睫毛上还沾着几粒金粉。但很快，理解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她甚至故意用调色刀在掌心拍了拍，沾满青绿色颜料的刀面像一柄滑稽的小剑：“没关系呀！反正你总说我细节处理得像强迫症！放心去，我保证让这幅壁画明天惊艳全校！”她俏皮地挥挥“彩虹小剑”，颜料在空中划出一道彩虹弧，差点溅到顾辰的鼻尖。
顾辰离去时，晚风卷起他校服衣角，背影带着几分踉跄，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拽向黑暗。林夏目送他消失在楼道转角，忽然觉得今晚的暮色格外寂寥。她重新俯身于壁画前，将最后一笔枫叶的纹理描摹得细腻如真，笔尖划过墙面时，竟在暮光中拖出淡淡的金线。收笔时，远处传来一阵引擎咆哮——家族老宅的方向，一辆暗红色的跑车冲破夜色疾驰而去，车灯在梧桐道上撕开两道猩红光痕，如同某种野兽的獠牙。
午夜，整座校园陷入沉睡，唯有艺术楼的墙面泛着幽微的光。林夏倚着画架仰头望去，月光下的壁画仿佛拥有了生命：春樱在风中簌簌飘落，夏荷的露珠顺着叶片滚落，秋枫的火焰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冬雪则折射出银河般的碎光。她拍下照片发给了顾辰，配文是：[ 大功告成！顾老师快看~] 消息却像投入黑洞，连波纹都未曾泛起。
第二天，林夏在画室等了一整天，顾辰的手机始终沉默。第三天，她开始一遍遍刷新聊天界面，连对话框的背景图都看成了斑驳的抽象画。首到第西天清晨，晨露还未散去，她又在空荡荡的画室来回踱步，指尖无意识地着未干透的颜料。忽然，她想起顾辰接电话时泛白的指节——那指尖在颤抖，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枫叶；想起他转身时校服上那抹突兀的褶皱，仿佛被无形的荆棘划破。
“叮咚！”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跃入眼帘：[想知道顾辰为何消失？来城南旧码头，今晚十点。] 号码陌生得令人心悸，语气像裹着冰的谜语。林夏攥紧手机，心跳如擂鼓，窗外的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某种不安的预兆。她咬住下唇，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印子——去，还是不去？
最终，暮色再次降临时，林夏裹上牛仔外套，将素描本和防狼喷雾塞进背包。城南旧码头是废弃的货运区，传闻常有流浪猫在集装箱间游荡。她踩着暮色走向校门口，路过便利店时买了根巧克力棒，撕开包装纸时，锡纸的脆响竟让她想起顾辰咬苹果时咔嚓的声音。
码头在夜色中散发着锈蚀的味道，潮水拍打着水泥墩发出空洞的回响。林夏踩着锈迹斑斑的栈桥往前走，月光在污水池面上碎成银鳞。突然，身后传来皮鞋踩碎贝壳的声响，她猛地转身，却只看见黑影掠过集装箱的剪影。手心出汗，防狼喷雾的瓶子在包里硌得生疼。
“林夏。”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却不是顾辰的音色。她僵在原地，瞳孔在月光中收缩成针尖。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领口别着顾家的家徽——那是一枚银色的荆棘缠绕玫瑰的纹章。“顾少爷在老宅出了点状况，”男人语气平板，“需要你帮忙。”
林夏的心跳几乎冲破喉咙。她想起壁画完成那夜跑车的猩红车灯，想起顾辰接电话时颤抖的手指。“带路。”她攥紧背包带子，巧克力棒在掌心融化出一片黏腻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