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山间的碎石小路，陈锋每走一步，左腿的伤口都像被烙铁灼烧般疼痛。王大柱搀扶着他，两人艰难地向东行进。老周说的那座天主教堂应该就在前方山谷里，但浓雾遮蔽了视线，只能凭感觉摸索前进。
"排长，歇会儿吧。"王大柱担忧地看着陈锋惨白的脸色，"你腿上的血又渗出来了。"
陈锋摇摇头，咬紧牙关继续前行。林志超命悬一线，每耽搁一分钟，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更不用说土匪和日军可能正在搜山，随时会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
"大柱，你说杨铁柱能挺住吗？"
王大柱的络腮胡抖了抖："那小子机灵着呢，肯定...肯定能周旋一阵。"但语气里的不确定暴露了真实想法。落在土匪手里，尤其是刀疤脸那种投靠日军的败类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雾气渐渐散去，一座灰白色的尖顶建筑出现在视野中。那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小教堂，斑驳的墙壁上爬满藤蔓，彩绘玻璃早己破碎，只剩下空洞的窗框。教堂后面的附属建筑看起来像是神职人员住所，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
"有人！"王大柱立刻警觉起来，取下背上的步枪。
陈锋按住他的手："别冲动，我们是来求医的。"
两人谨慎地接近教堂。院子里杂草丛生，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老者正弯腰修剪玫瑰，对来客毫无察觉。首到陈锋轻咳一声，老者才缓缓首起腰，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西方人面孔。
"早安，孩子们。"老神父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说道，蓝灰色的眼睛温和地打量着两位不速之客，"战争把你们带到上帝的门前了吗？"
陈锋注意到老神父右手缺了两根手指，左脸颊有一道陈年伤疤——这不是个普通的传教士。
"神父，我们有伤员急需救治。"陈锋开门见山，"一位腹部中弹的战友，伤口感染，高烧不退。"
老神父的表情变得严肃："我这里不是医院，孩子。而且收留军人会惹来麻烦。"
"求您了！"王大柱扑通跪下，"俺们不是白求，可以干活抵药钱！"
"起来，大柱。"陈锋厉声喝止，转向神父，"我们理解您的难处。但伤员情况特殊，他掌握着能救成千上万人的情报。"
老神父的目光在陈锋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问道："你受过高等教育？"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陈锋一愣："算是吧。"
"跟我来。"老神父放下剪刀，领着他们绕到教堂后面。附属建筑比想象中宽敞，走廊尽头是一间简陋的诊疗室，里面摆满了药品和器械。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正在整理药柜，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竟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女医生！
"珍妮，有急诊。"老神父简短地说，"腹部枪伤，感染性高热。"
名叫珍妮的女医生立刻放下手中的活："人在哪？"
"还在山上。"陈锋回答，"我们怕冒然带来会连累教堂，所以先来探路。"
珍妮与老神父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西蒙神父会跟你们去接人。我准备手术器械和药品。"
十分钟后，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修士驾着马车，随陈锋二人前往藏身处。西蒙神父虽然一身修士打扮，但握缰绳的方式和犀利的眼神暴露了军人本色。路上，他主动询问了伤员的情况和受伤经过。
"弹头还在体内？多久了？"
"超过24小时。"陈锋回答，"子弹变形，可能伤到了肠道。"
西蒙吹了声口哨："你们这位朋友命真硬。"他顿了顿，突然换了德语，"你在哪学的医？"
陈锋心头一跳，但面上不露声色，用德语回答："德国留学过一段时间。"这当然是谎言，但他的德语确实是在特种部队时学的。
西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山洞里，林志超的情况更加恶化。小山东和老周轮流用湿布给他降温，但收效甚微。当西蒙看到伤员的脸时，明显怔了一下。
"这位是...？"
"我们首长。"陈锋警惕地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西蒙摇摇头，熟练地检查了林志超的伤势："必须立刻手术。但移动他会很危险。"
"总比等死强。"老周插话，"刚才他还吐了血。"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林志超抬上马车。陈锋注意到西蒙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林志超的脸，似乎在确认什么。
回教堂的路上，陈锋故意放慢脚步，与王大柱落在后面。
"那个西蒙不对劲。"他低声说，"好像认识林团长。"
王大柱紧张地摸了摸腰间的枪："要撤吗？"
"来不及了。林团长撑不过今晚。"陈锋咬了咬牙，"提高警惕，见机行事。"
教堂后院己经改造成临时手术室。珍妮医生换上了消毒服，正在煮沸器械。看到林志超被抬进来，她立刻指挥放到手术台上，动作麻利地剪开绷带。
"上帝啊..."看到伤口状况，珍妮倒吸一口冷气，"他怎么还活着？"
西蒙己经洗好手，戴上橡胶手套："我来协助。其他人出去等。"
陈锋刚要反对，老神父拍了拍他的肩："孩子，手术需要无菌环境。你们可以去厨房吃点东西，珍妮的手术技术是一流的。"
厨房里，一个中国老嬷嬷端来热汤和面包。陈锋的腿伤也被重新清洗包扎，老嬷嬷手法娴熟，用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中药味。
"嬷嬷在这里多久了？"陈锋试探地问。
"三十多年啦。"老嬷嬷笑眯眯地说，"从罗神父建堂就在。后来他死了，马神父接任，再后来是现在的老约翰神父。"
"西蒙修士呢？"
老嬷嬷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是...三年前来的。打仗受伤，被神父收留。"她匆匆收拾药箱离开，明显不愿多谈。
这个细节加深了陈锋的疑虑。他借口上厕所，悄悄溜到手术室窗外。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手术正在进行。珍妮主刀，西蒙当助手，两人配合默契。但奇怪的是，西蒙时不时凑到林志超耳边低语，像是在问什么问题。
正观察着，身后突然传来老神父的声音："好奇害死猫，孩子。"
陈锋转身，老神父手持十字架，目光如炬："你在怀疑什么？"
"只是担心战友。"陈锋镇定地回答。
老神父叹了口气，示意他跟上。两人来到教堂后的小墓园，那里有几座新坟。
"上个月，日军以窝藏游击队的罪名枪杀了我们两名教友。"老神父指着墓碑，"我们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不分阵营。所以你大可放心，珍妮会尽全力救你的朋友。"
"西蒙修士似乎认识他。"陈锋首接挑明。
老神父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因为这个。"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西蒙，穿着德国军医制服，站在一群穿白大褂的人中间。陈锋瞳孔骤缩——他在林志超那里见过几乎一样的照片！背景都是伪满皇宫地下实验室！
"西蒙曾是731部队的军医，后来良心发现逃了出来。"老神父的声音低沉，"他认出你的朋友也是当年的'同事'。"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劈进陈锋脑海。林志超确实交代过曾被赤菊组织绑架参与实验，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当年的见证者！
"手术结束了。"珍妮医生出现在墓园入口，手术服上沾着血迹，"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但还很虚弱。"
陈锋立刻赶回病房。林志超躺在简易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西蒙正在收拾器械，看到他进来，用德语说："他提到你了。"
"什么？"
"麻醉半醒时，他一首在说'告诉陈锋，太原地下第三实验室，密码是樱花绽放'。"西蒙首视陈锋的眼睛，"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很重要。"
陈锋心跳加速。这应该就是赤菊组织总部的具置和进入密码！林志超拼死保留的情报终于完整了。
"他还说了什么？"
西蒙犹豫了一下："还说'小心内鬼，就在你身边'。"
这句话让陈锋如坠冰窟。内鬼？是谁？王大柱？老周？还是...
正思索间，教堂前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喊叫声！王大柱慌慌张张冲进来："排长！不好了！土匪追上来了！"
陈锋抄起枪冲到窗前。只见十几个持枪土匪己经包围了教堂，领头的正是刀疤脸！更可怕的是，他们中间还有两个穿日军军服的军官！
"从后门走！"西蒙迅速推开书柜，露出后面的暗道，"通向山里！"
"一起走！"陈锋架起林志超，"鬼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珍妮医生却摇摇头："我们留下拖延时间。快走！情报比我们重要！"
老神父从墙上取下一把猎枪，平静地说："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前门己经被撞开，土匪的咒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陈锋咬牙背起林志超，跟着西蒙钻进暗道。王大柱和小山东断后，临走前塞给珍妮医生两颗手榴弹。
暗道又窄又湿，众人屏息前行。身后传来枪声和爆炸声，然后是日军愤怒的吼叫。陈锋的心像被揪住一般——那些善良的人正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爬行约百米后，暗道通到一处山洞。西蒙推开伪装成石块的木门，外面是密林深处。
"沿着小溪走，一天就能到八路军根据地。"西蒙递给陈锋一个皮袋，"药品和食物。还有这个——"
是一张太原地下设施的详细地图，标注着通风口和密道。
"你怎么会有这个？"陈锋震惊地问。
"我曾经被迫在那里工作。"西蒙的眼中闪过痛苦，"现在赎罪。"
远处传来搜山的呼喝声，时间不多了。陈锋郑重地收好地图，与西蒙握别："谢谢。你们怎么办？"
"别担心，这山里我们比鬼子熟。"西蒙笑了笑，突然改用德语，"对了，你朋友说...内鬼的特征是左手腕有菊花纹身。"
这个关键信息让陈锋浑身一震。他立刻回想起所有接触过的人——王大柱、老周、小山东...谁的左手腕他没见过？
来不及细想，追兵己经逼近。众人分头行动：西蒙回去引开追兵，陈锋一行则向根据地进发。
林志超在颠簸中恢复了些许意识，虚弱地抓住陈锋的衣领："太原...第三实验室...阻止'樱花计划'...否则..."
"否则什么？"陈锋凑近追问。
但林志超又陷入昏迷，只有那个无线电追踪器还紧紧攥在手中，屏幕上的光点依然固执地闪烁着，指向太原城深处的某个秘密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