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立刻换了脸色,恭敬行礼:“回贵妃娘娘,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教导纳兰公主着装礼仪。”
静贵妃款款走入,扫了一眼纳兰的装束,轻笑道:“我倒觉得公主今晚很美,既有草原儿女的英气,又不失大家风范。皇上不也称赞了吗?”
老嬷嬷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
静贵妃挥挥手:“回去告诉皇后姐姐,就说本宫会亲自教导纳兰公主,不劳她费心了。”
待老嬷嬷悻悻离去后,静贵妃拉着纳兰坐下,亲手为她倒了杯茶。“你今天做得很好。” 她低声道,“皇上己经很久没对任何人显出这样的兴趣了。”
纳兰捧着茶杯,感受着温暖传入掌心。“贵妃娘娘为何对我这般好?”
静贵妃沉默片刻,轻叹一声:“因为我刚入宫时,也像你一样,是个'异类'。”
她望向窗外的月色,“我出身北方,与这南地宫廷格格不入。是陛下身边的春红嬷嬷一首教导我,才让我站稳脚跟。”
她转向纳兰,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如今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
说话间,静贵妃眼前闪过当年被流放的情景。
纳兰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道谢。
静贵妃起身告辞前,意味深长地说:“明日去见皇上,做你自己就好。在这宫里,真实比虚伪更珍贵。”
那晚,纳兰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站在草原与离宫的交界处,无论往哪边走,都会遭到嘲笑。她茫然西顾,发现自己既不属于草原,也不属于离宫。
她在梦中不断坠落,忽然被熟悉的温热触感接住——阿黑正用脖颈蹭着她,可转眼马匹化作皇后宫中的金丝楠木柱。她尖叫着去抓鬃毛,却只握住一把雕花的宫绦。
醒来时,枕边己湿了一片。
银铃在鬓边轻响,纳兰忽然想起常歌帮她用马鬃编铃绳。摸着铃绳,指腹会传来粗粝的触感——常歌说过,草原的礼物都该带点扎手的真实。
她很想问问那个总是一脸的坏笑的常歌,如今这缀满珍珠的离国宫绦,可还算得"真实"?
殿里沉香的气息萦绕鼻尖,纳兰却恍惚闻到杨蕈身上青墨的味道。
那个总在院里徘徊的年轻文书,会把她随口哼唱的草原小调工整抄在桦皮纸上,墨迹里还混着晒干的格桑花香。
纳兰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阿黑最后一次换下的马蹄铁碎片,还有半块被体温焐热的盐。她把碎片系进银铃,从此每一声铃响都带着铁器相击的清悦,像黑骏马踏过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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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三刻,纳兰换上一身简洁的骑装——这是她让人按照离国风格改制的,既保留了行动便利,又符合宫廷礼仪。
然后将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只插了一支玉簪。
鹰苑位于皇宫西侧,是一片开阔的场地,有专门的驯鹰师照料皇家猎鹰。
纳兰到达时,离皇珅己经在那里了,他穿着一身便装,正在观察笼中的海东青。
“参见陛下。” 纳兰行礼道。
离皇珅转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免礼。”
他指了指鸟笼,“朕按你说的,没有强迫它们,但这只始终不肯进食。”
纳兰走近观察。那只雄鹰眼神警惕,羽毛微微蓬起,是典型的应激反应。
“它可能不适应笼中的环境。鹰需要广阔的天空。”
离皇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朕也有同感。”
他示意驯鹰师打开笼门,“不如我们试试放它飞一会儿?”
驯鹰师面露难色:“陛下,这海东青价值连城,若是飞走了...”
“朕相信纳兰公主能唤它回来。”
离皇珅看向纳兰,眼中带着挑战,“不是吗?”
纳兰深吸一口气,接过驯鹰师递来的皮手套戴上。
她轻轻打开笼门,伸出手臂,用草原语言低声呼唤。那雄鹰歪头看她,似乎在评估这个陌生两足兽的意图。
“耐心。” 纳兰对离皇珅说,“鹰能感知人的情绪。”
离皇珅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经过漫长的几分钟,海东青终于跳上了纳兰的手臂。
她小心地把它带出笼子,走到一块开阔地,然后猛地向上一送。
“去吧!”
雄鹰展翅高飞,在蓝天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生怕它一去不回。
纳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哨子,吹出一段特殊的旋律。
令人惊讶的是,那鹰听到哨声后竟盘旋而下,最终落在了她伸出的手臂上。
离皇珅鼓掌赞叹:“妙极了!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纳兰轻轻抚摸着鹰的羽毛,感到一丝久违的快乐:“在草原上,我们相信鹰是连接天地的使者。强迫它,只会失去它的信任。”
离皇珅走近,也伸手轻触鹰的翅膀。“就像治国一样,强权能征服土地,但赢得民心需要不同的方法。”
纳兰惊讶于他的比喻,不禁抬头看他。
阳光下,离皇珅的侧脸线条分明,下颌紧绷,透着一股坚毅。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
“陛下!” 一个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
一名太监匆匆跑来,“北境急报,丞相大人请您立刻回宫商议。”
离皇珅眉头一皱,对纳兰道:“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同一时间,继续。” 说完便大步离去。
纳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把鹰交还给驯鹰师,慢慢走回寝殿。
路上,她遇到了静贵妃。
“看来你和陛下谈的很开心。” 静贵妃微笑道。
纳兰点点头。
回到寝殿,纳兰发现南陵皇后派来的礼仪嬷嬷又来了,还带了一队宫女,手里捧着各式华丽的宫装和首饰。
“公主明日起必须着宫装,学宫礼。” 老嬷嬷板着脸说,“皇后娘娘有令,若公主再穿那些粗鄙服饰,就禁足一月。”
纳兰看着那些繁复的衣裙,感到一阵窒息。但想到静贵妃的忠告,她咬了咬牙,伸手接过衣物。
“我会学的。” 她低声说,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