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姝喉头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半声冷笑,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顾明姝指尖死死攥着酒杯,冷笑一声,转身踩着高跟鞋,摇曳着往人群深处走去。
转过回廊,她将残酒泼向绿植,猩红酒液顺着叶片流下,恰似眼底翻涌的妒火。
顾知行扣着苏瑶的指尖,掌心的温度顺着交握处蔓延,两人并肩走到桌前,相携落座。
顾知行侧过身,替她理了理被蹭乱的发丝,嗓音低沉而温柔:"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苏瑶咬着下唇,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轻轻揪了揪他垂在身侧的袖口,小声道:“别在这儿闹。”
顾知行喉间溢出闷笑,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又挪近半寸,骨节分明的手悄然覆上她不安分的指尖,在桌布下轻轻。
沈静姝指尖顿了顿,放下手中香槟杯,隔着人群遥遥望着两人交叠的手,眸光里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墨绿色暗纹旗袍裹着玲珑身段的女人碰了碰沈静姝的手肘,掩着帕子笑:"都说豪门少奶奶难做,你家苏瑶倒是掉进蜜罐里了。"
沈静姝唇角噙着浅笑,优雅地转动腕间玉镯:"过奖了,瑶瑶这孩子心地纯善,知行疼她也是应该的。"
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绿旗袍掩着帕子嗤笑:"文人骨头太清高,哪懂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
沈静姝端起鎏金茶盏轻抿,热气氤氲间,她垂眸望着杯底沉浮的茶叶,声线不疾不徐:"可这世道,最难得的,偏偏是这份不懂算计的干净。"
雕花门外骤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与压低的议论,窸窸窣窣的响动如潮水漫进宴会厅。
沈静姝指尖收紧茶盏,目光紧锁震颤的雕花门。
六十西岁的男人身着笔挺黑西装阔步而入,肩背如松,灰白短发利落整齐,眉峰似刃,周身气场冷冽迫人。
是顾知行的父亲,顾承霄。
掌心沁出薄汗洇湿丝质裙摆,苏瑶深吸口气,手肘撑着桌面刚要站起。
苏瑶半首起的身子骤然僵住——顾承霄身后,夏晴川裹着一袭水蓝色真丝裙款步而入,发间碎钻发饰在灯光下晃得人眼疼。
鬓角翡翠坠轻颤,她攥紧裙摆转头,眼尾泛红冷声质问:"夏晴川是你的安排?"
顾知行喉结滚动两下,伸手想碰她发间颤抖的翡翠坠,却在半空僵住:"不是。"他垂眸看着她攥得发皱的裙摆,指节泛白,"如果知道她会来,我不会让你面对这些。"
苏瑶抿唇不语。
苏瑶与顾承霄交集寥寥,不过点头寒暄,连他的声调都记不真切。
唯有年节聚餐时,苏瑶才偶尔与顾承霄碰面,礼节性地颔首招呼。
宴会厅瞬间热闹起来,夏晴川如同社交场的蝴蝶,烈焰红唇扬起完美弧度,高跟鞋踏地的脆响混着她热情的问候:"陈叔又年轻了!周姐的项链太别致了!"
渗着血痕的绷带藏于身后,夏晴川眉眼带笑,珍珠耳坠轻颤,娇声夸赞:“张叔这身西装太衬您了!”
张叔笑得眼角皱纹堆叠,抬手虚点着她打趣:"就你嘴甜!这裙子颜色衬得你跟天仙似的,回头得让我家丫头也学着打扮!"
“谢谢张叔叔。”
顾知行瞥见苏瑶攥紧的拳头,温热掌心覆上她冰凉指尖,低声解释:“圈子就这么大,长辈们看着晴川从扎羊角辫长到现在,难免亲近些。”
苏瑶垂眸盯着他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半晌才冷笑一声:"所以她就有资格在这儿耀武扬威?"话音未落,就见夏晴川端着香槟杯朝这边走来,发间的珍珠在水晶灯下晃得人眼疼。
宴会厅水晶灯突然暗下又亮起的刹那,夏晴川一眼锁定顾知行的身影。香槟酒液泼出半杯也浑然不觉,踩着细高跟踉跄奔来,珍珠耳坠甩出银亮弧线:"知行哥!"
少女雀跃的呼喊撞在顾知行眼底的霜雪上,碎成满地冷光。他垂眸转着腕表,喉结微动权当回应,连扬起的嘴角都像是被冻住的冰棱,僵得近乎敷衍。
夏晴川笑容不减,亲昵地挨着顾知行站定,语气甜得发腻:"苏瑶姐今天这身真叫人挪不开眼!"
苏瑶指尖轻叩骨瓷盘,学着顾知行的淡漠姿态微微颔首,垂眸时碎发遮住眼底冷意。她用银勺挖起提拉米苏,咖啡酒的苦涩在舌尖漫开,却不及对面投来的目光灼人。
面对夏晴川刻意讨好的问候,苏瑶头也不抬,机械地吃着提拉米苏,甜腻滋味抵不过心底的嫌恶。
夏晴川脸上笑意不减,指尖无意识转着香槟杯,声音娇柔却带着刺:“苏瑶姐专心吃甜点的样子,倒和知 行哥看书时一模一样呢。”
顾知行握着香槟杯的指节泛白,喉结滚动间微抬下颌,目光如淬了冰:"那边靠窗的位置清净,你去那吃。"
夏晴川睫毛剧烈颤动,水润的杏眼蒙着层薄雾,攥着香槟杯的指尖泛白,半响才挤出声音:"那好吧。"尾音带着破碎的哽。
她跌坐雕花椅,指甲陷进天鹅绒,目光灼热又酸涩,死死盯着顾知行。
窗外的月光斜斜洒在她肩头,将那道固执凝望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与摇曳的烛火一同在地面上微微发颤。
顾承霄掸去袖口雪茄灰,身姿挺拔穿过人群,气场迫人地首奔顾知行与苏瑶所在的角落。
苏瑶瞥见那道逐渐逼近的身影,指尖捏着的叉子重重磕在瓷盘上,冷嗤一声:"这尊瘟神过来,怕是连甜点都要发苦了。"
他的目光如寒刃般掠过苏瑶,转瞬便归于漠然,修长手指随意松了松领带,声音低沉得像裹着冰渣:“顾知行,楼上书房,现在。”
顾知行垂眸看向面前紧攥裙摆的苏瑶,伸手轻轻按住她发颤的手背,声音难得放柔:“别怕,等我回来。”
苏瑶笑着应好,指尖掐进掌心,待顾承霄转身,目光瞬间冷如冰霜。
她晃了晃杯中的冰块,晶莹碎影映着眼底的算计,“等顾知行回来,看到我和你坐在一起,不知道得多心疼——毕竟在他眼里,你这么柔弱,哪经得起我磋磨?”
苏瑶盯着杯底气泡,指甲刮擦杯壁。嗅到夏晴川身上的铃兰香,她冷笑——这味道,与顾承霄袖口残留的如出一辙。
她指尖攥紧酒杯,涟漪翻涌间抬眸,眼底狠意一闪:"这笔账,该清了。"
她骨节发白地攥着杯身,冷气从齿缝间溢出:"夏小姐表演完了?我数到三,立刻滚。寿星的笑脸看多了,还真以为这顾家没规矩了?"
夏晴川盯着苏瑶泛白的指节,喉结滚动,眼前握杯的手与砸伤她母亲的那只血腥画面重叠。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裙腰,夏晴川强扯出的笑容僵在嘴角,后退半步时撞翻了身后的花柱,玫瑰花瓣簌簌落在她颤抖的脚背上。
快到九点的时候。
沈静姝踩着碎步走近,指尖珍珠耳坠:“知行呢?怎么留你一人?”
苏瑶利落地起身,裙摆扫过沙发扶手发出轻响,她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道:"被爸叫到楼上书房了。"
沈静姝叩着表盘,甜笑中带着命令:“苏瑶你去楼上叫一下,马上切蛋糕了。”
苏瑶扯出甜腻假笑应下,转身时高跟鞋碾过地毯的闷响,藏着压抑的怒意。
她攥紧裙摆上楼,指甲掐进掌心,壁灯将影子扭曲得狰狞可怖。
来到二楼。
二楼鸦雀无声,苏瑶生怕惊扰书房里的谈话,足尖轻点地毯,连裙摆摩擦声都刻意敛住。
走到书房外。
她的指尖悬在雕花木门上,顾承霄低沉的嗓音裹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渗出门缝:"晴川才是联姻的不二人选。我和她父亲几十年生意往来盘根错节,你娶了她,顾家的商业版图才能真正稳固。"停顿间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开合声,"返程车上我试探过,那丫头对你很有好感。"
屋内骤然陷入死寂,唯有打火机火苗燃烧的"噼啪"声,与苏瑶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中诡异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
她指尖蜷缩,顾知行沙哑而坚定的声音传来:"最艰难时是苏瑶陪着我,这份情意,晴川比不了。"
空气凝滞片刻,顾承霄的冷笑刺破沉默:"情意能当家族生意的救命符?当年要不是晴川父亲注资,公司早就烂在你手里!别天真了,在商言商,苏瑶拿什么和晴川的百亿嫁妆比?"
顾知行喉结滚动着咽下满腔郁气,声线冷得像淬了冰:"在您眼里,利益永远比真心重。可人和畜生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人懂得为感情坚守。”
顾承霄脸色阴沉如铁,掌心狠狠拍在桌面,震得水晶镇纸都跟着发颤:"别被儿女情长迷昏了头!商海沉浮,瞬息万变,没有坚实靠山,早晚要栽跟头!夏家财大势大,联姻才能强强联合。苏瑶?她能给你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是拖后腿的累赘!"
话音未落,他抓起桌上的翡翠烟灰缸重重砸向墙面,碧色碎屑飞溅在波斯地毯上,"你要是执意娶她,就等着亲手葬送整个顾家!"
苏瑶僵立在雕花门外,月光透过廊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裂痕,睫毛剧烈颤动着,有滚烫的液体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滴在昂贵的真丝裙摆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哀伤。
腥甜漫上喉头,她咬破下唇,指甲陷进掌心,悲怆如潮将她淹没,连呼吸都成了凌迟。
身体顺着雕花门板缓缓滑下,她蜷缩在阴影里,泪水无声地砸在手背上,与掌心渗出的血珠混作一团,洇湿了满地月光。
寒意顺着脊梁漫上来,她垂眸苦笑:原来在利益高墙下,赤诚真心不过是螳臂当车的徒劳。
她后背抵着门板,哪怕答案会碾碎期待,也定要听他亲口说。
座钟齿轮碾过三十六分,喉间铁锈翻涌,门后的死寂如蛛网绞碎呼吸。
她自嘲地笑了笑。
原以为他执意离婚是对夏晴川余情未了,此刻才惊觉,那不过是浮在冰面上的碎影,暗处还藏着更锋利的刀刃,将两人的婚姻割得千疮百孔。
苏瑶转身欲走,膝盖却突然发颤,迈出的腿像浸了水的棉絮般绵软,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她扶着墙面,脚步虚浮地蹭下楼梯。刚到楼下,书房里便传来顾知行低沉的声音,话语清冷又坚定:“我意己决,不必再说。”
铁门在她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带起的风卷走最后一缕话音,徒留满地冰凉月光,照见她踉跄远去的单薄背影。
下楼后,她跌撞着撞开卫生间门,隔间内压抑的呜咽混着水花,在瓷砖墙面溅起细碎回响。
门板隔绝了外界声响,她瘫坐在冰凉的马桶盖上,颤抖的双手死死捂住脸。不知过了多久,胸腔里翻涌的酸涩稍稍平复,某个念头才如刺般猛地扎进混沌的意识里。
冷蓝屏幕光下,颤抖的拇指砸向发送键,"妈让你们下来,该切蛋糕了"的讯息坠入黑暗,提示音如耳光炸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