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夏振宏厉声唤道，镜片滑落的瞬间，余光如冰锥斜刺苏瑶，青砖缝里迸出的火星追着他踉跄的背影窜进午宴。
紫藤花落，碎瓣覆发夹，月光拉长枪影，枪温灼着腕间红痕。
苏瑶垂眸攥紧他西装下摆，忽然踮脚环住他腰，额头抵着他肩窝时，喉间漫上的湿意让月光都晃得发颤。
顾知行反手扣住她后颈按进怀里，指腹发顶时，枪套撞针还在轻颤。
他喉结滚过她发旋，未说出口的「别怕」凝在舌尖，化作掌心越收越紧的力道，将她发间紫藤花香揉进自己枪油味的呼吸里。
她指尖掐进他腰间皮带，勒得皮革扣环咔嗒轻响，可胸腔里翻涌的涩意却像藤蔓缠紧心脏，越收越紧时连呼吸都带着紫藤花谢的颓唐。
感觉衬衫上有湿意，顾知行捏起她小巧的下巴，“哭了？”
她鼻尖蹭过他衬衫上的血渍，咸涩泪滴渗进布料纤维，和他身上未散的硝烟味绞成一团，在两人之间织出片密不透风的夜色。
他指腹蹭过她泪湿的眼角，声线压得像浸了温水的棉线："再哭下去，明天怎么戴你那对珍珠耳坠？"指尖顺着她下颌线轻刮，"嗯？"
苏瑶喉间滚过声发紧的轻问，指尖揪着他衬衫褶皱往上攀："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
顾知行指腹按住她发颤的唇珠，眼尾泛红的笑意沉进夜色："可我偏要——"喉结抵着她额角轻蹭，"用这条沾血的命，换你眼里有光。"
苏瑶甩开他蹭过来的手，喉间发紧的质问裹着鼻音："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指尖攥皱他衬衫前襟，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顾知行眸色沉了沉，掌心揉过她发顶，指腹蹭着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这世道连紫藤花架下都藏着刀，你妈跳探戈时能把红酒泼到黑帮大佬脸上，你外公看报纸都能睡着把假牙掉茶杯里。"指节叩了叩她鼻尖，"除了我，谁还能把你这瓷娃娃揣怀里护着？"
他勾着她耳坠轻晃，低笑混着花香："难不成要你用蕾丝手帕挡子弹？"
他对她越好，她心里越泛酸。
她垂着眼睫，指尖绞着裙角细声问："这样...真的值得吗？"
她睫毛颤得像落雪，指甲掐进掌心才逼出后半句："为了我去得罪顾氏的合作伙伴，去跟你未来岳父撕破脸，甚至...推开那个跟你有婚约的林家小姐..."喉间哽着未出口的话，"这样赔上前途和名声，到底哪里值得？"
顾知行把她往怀里按得更紧，指腹着她后颈细绒："从账本上算，是笔赔本买卖——"下巴抵着她发旋，声音沉得像浸了墨，"可要是眼睁睁看你被塞进别人花轿，这颗挨过枪子的心脏，该拿什么止痛药都救不活了。"
苏瑶没应声，只是把脸埋进他肩窝，双臂勒得他肋骨发疼。指尖死死攥住他后腰的衬衫，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沾着硝烟味的骨血里。
顾知行胸腔震出声闷笑，反手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时，听见布料撕裂的轻响，她指尖还勾着他衬衫破口处的线头，像只护崽的小兽咬住不肯松口。
——
第二天晨光漫过车窗时，顾知行换了她爱的白茶香薰。苏瑶盯着他袖口新纽扣，指尖安全带，首到雕花铁门拉开，才觉他掌心早覆在自己手背上。
到了顾家老宅后停好车进屋。
顾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撞开房门，紫檀木拐杖狠狠捣在青砖地上：
"你非要跟那姓夏的搅和？她哪点配得上你！就不能学学你凛川哥，安安分分接掌家业吗！"
顾知行缓缓抬眼时，窗棂透进的光在他瞳孔里碎成冰碴，指节捏得红木扶手发出吱呀声，后槽牙磨出的冷意让空气都结了霜。
"您老该在后花园逗鸟的时辰，偏要盯着别人心窝子放火——"喉结漫着血丝上下滚动，"有些事烧起来，顾家祠堂的香火可扑不灭。"
"你当真要为了夏晴川把天捅破？"蟒纹马褂下的肩膀剧烈起伏，"我看你是被那丫头迷昏了头！"
顾老爷子的拐杖砸在顾知行肩头，檀木与骨头碰撞的闷响里，他垂着的手背青筋暴起，任由杖影落满脊背也未退半步。
老爷子挥杖的力道渐弱时，顾知行撑着桌沿的指节己泛白，额角滑落的不知是汗还是血，在青石板上砸出星点暗红。
他忽然低笑一声，用袖口抹过脸侧的湿痕，指腹蹭到的温热让老爷子抬起的拐杖僵在半空。
张嫂哭喊着扑过去："顾少爷哟！少夫人多好的人呐，您怎就惹老爷子动这么大火！"抖着手去碰他渗血的肩头，"快让我瞧瞧这伤，得上药啊……"
"顾宅的伤药留给老爷子——他气坏了心脉，比我这几根骨头金贵。"
顾知行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动了老爷子膝头的狐裘。只听身后传来苍老的哀嚎，紫檀木拐杖狠狠捣着青砖。
她攥着袖口那枚不知何时蹭上的血渍，锦缎下的指腹还留着昨夜替他包扎时的温度。可今晨祠堂外他擦肩而过的眼神，冷得像未化的残雪，哪还有半分月下相拥时的滚烫。
檐角冰棱坠地碎裂惊得她手一抖，袖口血渍在晨光里洇成深褐，恰似他后颈未结痂的旧伤。
苏瑶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
苏瑶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可怜，她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瑶瑶，是我们顾家人对不起你，你嫁进来三年，哪受过这委屈？"
她垂着眼替老爷子拢好狐裘领口，指腹蹭过裘毛上的霜花："许小姐懂他书房里的宋瓷茶盏，夏小姐能陪他下完那盘未竟的棋——我连他后颈的旧伤是哪年留的都不知道，怎配占着少夫人的位置呢。"
苏瑶说完后，转身离去。
她踩着发烫的青石板走到月洞门时，檐角铜铃被烈日晒得发哑。南风卷着石榴花香灌进领口，才惊觉身上还披着顾知行昨夜硬塞来的竹纹纱氅，衣襟上还留着他惯用的冷泉薄荷香。
她这一走该何去何从呢？
苏瑶打车去了沈骁家。
苏瑶推开门，酒气与烟草味中，只见沈骁在落地灯的暖黄光影里瘫在沙发上，腕间她送的檀木手串沾着酒渍，像落了泪。
苏瑶看着沈骁脚边七八个酒瓶子，他还在不停灌酒，气得一把夺过酒瓶：“沈骁！你再喝下去肝脏都要泡烂了！”
沈骁抬眼时睫毛上凝着水汽，通红的眼眶在昏暗光线下像浸了血，指尖抖着去够酒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瑶瑶，别管我……”
苏瑶盯着她指间的烟，烟味混着酒气刺鼻，正要开口，却见她抹眼睛时，睫毛上的水珠不知是烟雾熏的还是泪。
“温景和回来了。”
沈骁吐着青烟，雾霭遮面，苏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声音空洞得像敲在空罐上。
“苏瑶，你说人是不是非得把心掏出来喂狗，才知道疼啊？”
苏瑶眉头紧锁，伸手将她搂进怀中，掌心隔着衣服轻拍她微颤的背：“骁骁，别再折腾自己了。”
沈骁侧过脸，将脸颊埋进苏瑶肩头，细碎的呜咽声混着烟草味渗进对方衣领，肩头的布料很快被洇出一小片湿热。
苏瑶指尖僵在她发间，感受着怀里人越来越剧烈的颤抖，喉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把她搂得更紧些，任由那片湿痕沿着锁骨往下，晕染成深灰色的泪痕。
苏瑶在沈骁家陪了整夜，次日清晨点了早餐，两人默默吃完后，她便往锦绣云织堂去了。
苏瑶本就觉得上午的事无关紧要，加上莫名犯恶心，刚到片场就吐光了早饭，索性窝在休息室歇着。
苏瑶以为是工作人员，随口应了声“请进”，却见拄着拐杖的顾老爷子推门进来，红木拐杖重重敲在地板上，惊得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慌忙扶住顾老爷子的手臂，指尖触到他袖口下枯瘦的骨头，声音发颤：“外面风大风大，您怎么不在家歇着……”
顾老爷子相比昨天己经平静下来了，他拉住苏瑶的手臂，遮遮掩掩地问道。
“瑶瑶，前天晚上你和知行为什么没成啊？那药可是一顶一的，承宇怎么可能顶得住。”
苏瑶脸色红了。
“哎呦，瑶瑶别难过，爷爷不是那个意思……”
顾老爷子枯瘦的手指划过螺钿镜。
“爷爷，我明白您并非此意，然而这便是事实。”
顾老爷子盯着青铜鼎半晌，抓起梨木拐杖："明儿让张妈给你炖燕窝..."
说完顾老爷子走了。
苏瑶指尖的丝线“啪”地绷断，还没回头就听见翡翠镯子撞在门框上的脆响。夏晴川斜倚着月洞门，蜜合色斗篷下摆扫过青砖地，露出绣着金线鸢尾的鞋尖：“哟，这是又让老爷子拿螺钿匣子砸了心？”她晃了晃手里的鎏金手炉，炉盖缝隙里飘出的龙涎香，把苏瑶腕间的药味压得严严实实。
她猛地起身，紫檀椅腿划出声响："夏小姐的手炉怕不是镶了敲门环？"
夏晴川调皮地甩了甩头发，笑嘻嘻地说：“你居然让顾老爷子给知行下药？你长得那么磕碜，还敢做那种事，也不嫌丢人！”
苏瑶缓缓攥紧了拳头，沉声道：“你竟敢偷听我们的谈话？”
“呵，门都不关严实，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你这歪理邪说跟谁学的？照你这逻辑，长得好看就该被欺负？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
夏晴川的脸色瞬间沉了沉，指尖几不可察地攥紧了衣角，但下一秒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舒展开眉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