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寺的晨钟撞碎江雾，林夏五指扣住船帮，玉蝉在掌心烙出青印。琉璃塔顶的白衣人广袖翻飞，腕间佛珠泛着血光，正是母亲当年在栖霞山遇袭时遗失的旧物。
"陆兄带九斤走东角门。"林夏甩出三枚铜钱钉入船板，钱孔恰好对准塔顶风铃，"半刻钟后，若见紫烟升空..."话音未落，十二道钩锁破空而来，东厂番子踏着江鸥掠至。陈九斤巨阙刀横扫，斩断的锁链却喷出磷火，江面霎时燃起幽蓝烈焰。
柳如烟的娇笑混在梵音中："林公子可知，这鸡鸣寺地宫藏着比九龙锁蝉更要紧的东西？"她紫纱蒙面，阴玉蝉悬在颈间，青光竟与塔顶佛珠共鸣。林夏瞳孔骤缩——当年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卷《天工开物》残页，画的正是这般光景。
陆绎突然剑指西北："九门提督的兵马上山了！"只见山道烟尘滚滚，玄色旌旗间夹杂着白莲教的血莲幡。林夏反手将玉蝉按在船头龙首，青铜机关应声弹开，露出暗格中的鎏金面具——正是三年前沈沧下葬时的陪葬品！
"劳烦陆兄扮回故人。"林夏甩出面具，软剑点中陆绎肩井穴。蚕丝面具遇热紧贴皮肉，转眼化作沈沧模样。陈九斤会意，巨阙刀劈碎船板，三人借碎木遮掩潜入寒潭。
潭底暗流裹着腥气，玉蝉裂纹渗出的金丝在水中游弋，勾勒出地宫密道走向。林夏闭气游过石隙，忽见岩壁上嵌着九盏青铜灯，灯油竟是凝固的血珀。当他用玉蝉触碰天权位灯座时，整面石壁轰然翻转，露出布满箭孔的甬道。
"坎七震三。"林夏耳语，三人踏着卦位疾行。箭矢贴衣而过，陈九斤的刀柄不慎撞到巽位机关，头顶顿时降下铁闸。千钧一发之际，陆绎剑鞘点中离位砖石，闸门悬在发梢堪堪停住。
地宫深处传来梵唱，八十一级台阶尽头，白衣人背对众人立在青铜鼎前。鼎中烈焰吞吐着经卷，焦糊味里混着奇香。"少主人来迟了。"那人转身，佛珠甩出时带起罡风，"杨某等了二十年，终是等到玉蝉现世。"
林夏如遭雷击——这声音分明是幼时教他识字的老仆杨叔！软剑却本能地架住佛珠，十八颗菩提子突然爆开，迸出淬毒的银针。陈九斤巨阙刀旋成风幕，毒针尽数钉入刀身。
"杨叔当年教我读《考工记》，可没说过会少林拈花指。"林夏剑锋掠过鼎沿，刮下些黑灰嗅了嗅，"用漠北狼毒混南海龙涎香炼灯油，难怪要诱我来此。"
白衣人扯下面皮，刀疤从右眼贯到嘴角："当年你父亲若肯交出地脉图，何至于..."话未说完，柳如烟的白绫破窗而入，阴玉蝉首取鼎中火焰。林夏突然将玉蝉掷入火堆，青铜遇烈火竟发出龙吟，鼎身浮现出《洪武京城图志》缺失的那页！
地宫剧震，八尊罗汉像突然目射红光。杨姓人袖中甩出链子枪，枪头却系着武当派的太极符。陆绎挺剑格挡，剑身却被符纸黏住——那符纸竟掺了苗疆蛊胶！
"陆大人可知，锦衣卫指挥使的血最能滋养蛊虫？"杨姓人狞笑，链子枪缠住陆绎左臂。林夏软剑疾点他曲池穴，却见柳如烟的白绫卷着阴玉蝉套住巨阙刀。陈九斤怒吼发力，刀锋竟在白绫上擦出火星——那绫罗里编着西域金蚕丝！
玉蝉在鼎中烧得通红，缺失的京城图志显出水道密径：九条暗渠交汇处正是鸡鸣寺地宫。林夏眼角瞥见陆绎袖中寒光，突然假意踉跄，任杨姓人链子枪扫过胸前。锦衣卫飞鱼服撕裂，露出内衬的金丝甲——甲片纹路恰与地脉图吻合！
"原来如此！"林夏就势滚到青铜鼎后，染血的玉蝉按在鼎身"应天"二字上。地宫西壁轰然洞开，露出九间囚室，每间都悬着具锦衣卫干尸。最深处那具干尸右手小指缺失，断口与面摊老汉的暗桩手势如出一辙。
柳如烟突然凄厉长啸，阴玉蝉青光暴涨。九具干尸应声而动，关节发出机括脆响。陈九斤巨阙刀劈中一具尸身，竟溅出黑水——这些分明是湘西赶尸匠炼制的毒傀！
"坎宫进水，离位生烟！"林夏踹翻油灯，火势顺着特制灯油蔓延。毒傀遇火即燃，却仍蹒跚扑来。陆绎撕下面具，露出被蛊毒侵蚀的半边脸，剑法陡然变得阴狠刁钻，招招首取林夏要害。
杨姓人链子枪锁住林夏退路："少主人可知，你每用一次玉蝉，林氏血脉就淡一分？"枪头突然弹出倒钩，钩住玉蝉链子。林夏顺势旋身，软剑缠住枪杆借力，竟将杨姓人甩向毒傀群。
柳如烟的白绫趁机卷走鼎中地图，阴玉蝉触到墨迹瞬间，整张图纸腾起青烟。林夏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阳玉蝉上，裂纹中金丝暴涨，竟在空中投射出完整地脉图——图中鸡鸣寺位置标着血红"甲子"二字，正是他生辰那年！
地宫穹顶突然塌陷，魏忠贤义子带着火铳队从天而降。"奉旨查抄逆党！"他尖声大笑，火绳枪却对准柳如烟，"厂公要咱家问圣女，建文遗诏好吃么？"
混战中，林夏闪到青铜鼎后。鼎内灰烬里埋着半块龟甲，刻着"非林氏血脉不得启"。他将染血的玉蝉按在龟甲凹槽，地底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九条水桶粗的锁链破土而出，末端拴着丈许长的青铜蝉蛹。
柳如烟突然惨叫，阴玉蝉脱手飞出。两枚玉蝉在空中相撞，碎屑剥落处露出鎏金内胆。蝉蛹应声开裂，滚出九尊玉雕，正是京城九门的微缩模型！每尊玉雕底座刻着将领姓名，最新那尊竟写着现任兵部尚书。
"原来所谓龙脉，竟是百官气运！"林夏挥剑劈开玉雕，里面淌出猩红液体——分明是混合朱砂的活人血！陆绎突然抱住头颅哀嚎，蛊虫从他耳中钻出，爬向最近的玉雕。
杨姓人趁机甩出链子枪，钩住林夏脚踝："少主人莫怪，当年林大人也是这般..."话到半途突然哽住，一柄绣春刀透胸而出。假扮成番子的老船夫撕去伪装，断臂处绑着精钢钩："二十年了，杨二你还在做燕王走狗！"
地宫彻底崩塌，林夏在乱石中抢出半卷残书。跳入暗河前最后一眼，看见柳如烟将阴玉蝉塞入魏忠贤义子口中，后者瞬间化作血水。九尊玉雕沉入地火，墙皮剥落处露出洪武年间的壁画：刘伯温手持玉蝉，正将一卷名册投入鼎中。
秦淮河飘满河灯时，林夏从臭水沟爬出。怀中残卷写着《工部营造录》，某页被血浸透："永乐三年，以阴阳玉蝉镇守百官本命玉，凡三百六十人..."陈九斤拖着断腿找来，巨阙刀上挂着半幅僧袍——正是琉璃塔顶白衣人所穿。
"陆绎死了。"老船夫递来染血的锦衣卫腰牌，"东厂的人给他灌了整壶鹤顶红。"林夏着玉蝉，裂纹己蔓延到蝉首。河面突然飘来官船，桅杆上挂着柳如烟的白绫，绫上血书："子时三刻，孝陵卫"。
鸡鸣寺方向传来九声钟响，夜空腾起紫烟。林夏拭去玉蝉上的血污，裂纹中隐现宫阙轮廓。当最后一缕暮光掠过蝉翼时，他忽然读懂父亲临终蘸血写就的谶语：
"玉碎应天日，蝉鸣金陵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