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月光被沙粒打磨成青铜色,林夏的皂靴碾过枯骨堆,足底传来细微的喀嚓声。怀中的双鱼佩正在发烫,十二道狼烟在背后拉长成锁链状阴影。他忽然停步,发现沙丘起伏的轮廓竟与《焚天录》记载的"天狼噬月阵"完全契合。
"公子可是迷路了?"
驼铃混着金铁交鸣的脆响刺破夜空。三十六个头戴幂篱的白袍人呈八卦方位静立,腰间弯刀鞘上镶着褪色的日月徽记。为首的男子掀开面纱,左眼窝嵌着枚玉蝉,蝉翼裂痕与林夏胸前的圣火图腾如出一辙。
玉蝉眼突然渗出靛青液体,白袍人齐声诵念《圣火经》。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人的脚踝处虽无金莲烙印,但踏沙无痕的轻功步法,分明是明教失传的"踏月追星"。
"圣火军左旗使白夜,恭迎少尊主归位。"
弯刀出鞘的寒光映亮沙海,林夏看见刀身铭刻的波斯文正在渗血——正是二十年前明教圣火军覆灭时,八大圣使用精血写下的诅咒。白夜的眼窝玉蝉突然脱落,化作流光没入他怀中双鱼佩。
"且慢!"林夏按住腰间短刀,"二十年前圣火军全军覆没,你们..."
沙粒突然逆流,三百六十具青铜甲胄破土而出。每具铠甲心口都嵌着半枚玉蝉,此刻正与双鱼佩产生诡异共鸣。白夜抚摸着空荡的眼窝,声音裹着沙砾的粗粝:"少尊主可知,为何圣火天军要唤作'天军'?"
戈壁深处传来苍凉的号角声。林夏仰头望见北斗七星突然移位,星辉在沙海投下巨大的琉璃穹顶幻象。穹顶之下,二十年前的明教总坛正在重现:八大圣使脚踝金莲绽放,将三百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注入祭坛。
"因为我们要焚天。"白夜指尖燃起幽蓝火焰,火苗中浮现出汪首被钉在城门的身影,"用这人间业火,烧穿九重天阙。"
双鱼佩突然裂成两半,林夏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记忆如淬毒的箭矢破空而来:五岁生辰夜,金妈妈用翡翠药汤浇熄的不仅是圣火种,还有他窥见星轨的天赋。原来所谓药人王,竟是明教预言中能操纵星象的"破军星"!
白夜突然挥刀劈向沙地,翡翠色毒血从裂缝喷涌而出。十二匹青铜巨狼自血雾中跃出,额间白芍药纹路竟与药王谷如出一辙。林夏的右手不受控地按上狼首,皮肤表面浮现出完整的西域星图。
"时辰到了。"三十六个白袍人同时割破手腕,鲜血在沙地绘出《焚天录》禁章,"请少尊主开天门。"
狂风卷着血沙拍在脸上,林夏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沙地上扭曲生长。影子心口的狼头山图腾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幽蓝火焰。十二匹青铜巨狼齐声长啸,声浪震碎了怀中的双鱼佩。
"且看这第一重天。"
白夜的声音忽远忽近。林夏的瞳孔被星辉染成琥珀色,视线穿透云层看见紫微垣移位。北斗七星化作燃烧的箭矢,拖着幽蓝尾焰坠向漠北王庭。戈壁突然塌陷成深渊,三百六十具青铜甲自动拼合,在他脚下组成巨大的日晷。
晷针投影扫过"午时三刻"的瞬间,林夏听见千里之外扬州城的惨叫。瘦西湖水倒卷上天,裹着永昌镖局的焦尸凝成血雨。每一滴雨水都在沙地蚀出梵文"苦"字,与汪首临死前刻在城门的《八苦禅》遥相呼应。
"这是...星轨推演?"
"是业火回溯。"白夜的独眼泛起妖异红光,"少尊主此刻所见,是圣火焚天后的人间。"
晷盘突然翻转,林夏跌入二十年前的时空乱流。他看见幼年的自己在醉月楼地窖挣扎,金妈妈端着翡翠药汤的手正在颤抖;驼轿少年被钉在镇罪塔底,东厂番子用透骨钉在他心口烙出狼头山图腾;更令人心惊的是,白药使的残魂始终徘徊在药王鼎旁,用血泪书写着某种禁术...
"破军归位!"
三十六白袍人的嘶吼震碎幻象。林夏的皂靴陷入流沙,十二匹青铜巨狼化作铠甲覆上全身。额间的白芍药纹路渗出幽蓝毒液,在沙地上烧出明教圣火纹。他忽然明白,所谓圣火天军,不过是药王谷主培育的人形兵器!
"少尊主错了。"白夜仿佛能窥见他的思绪,"我们才是真正的'指月之手'。"
沙海尽头升起十二座人骨祭坛,每座坛顶都悬浮着半枚玉蝉。林夏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这些玉蝉的裂痕走向,竟与他胸前的圣火图腾完全契合。当第一枚玉蝉没入心口,他看见八大圣使在祭坛上自焚的幻象。
"圣火焚天计划早在洪武年间便己启动。"白夜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跳动的幽蓝火焰,"太祖皇帝借明教之力夺得天下,却将圣火军诓至漠北坑杀。我们等这个甲子,等的就是破军星现世!"
双鱼佩的碎片突然凌空重组,在林夏掌心凝成玉蝉母体。戈壁的地脉开始震动,三百里外的嘉峪关城墙浮现裂痕。守关将士的惊呼声中,十二道狼烟凝成巨手,将整段城墙连根拔起。
"住手!"林夏的嘶吼带着金石之音,"这不是明尊教义!"
"教义?"白夜的笑声癫狂如夜枭,"当年八大圣使被剥皮实草时,可有人讲过教义?"他抬手掀开幂篱,露出爬满赤红沙蚁的半边脸,"少尊主可知这噬骨蚁如何养成?需用圣火军遗孤的血肉..."
玉蝉母体突然爆裂,三百六十道怨魂尖啸着冲出。林夏的瞳孔完全化作琥珀色,倒映出西域三十六国的星象图。他看见自己站在历史的岔路口,左手是焚尽九州的业火,右手是永堕轮回的孤寂。
"还有第三条路。"
陌生的女声自血脉深处响起。十二匹青铜巨狼突然调转方向,将白袍人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林夏的指尖触到沙地深处某块冰凉物体——竟是白药使断裂的金步摇!
"娘亲..."
金步摇沾血的尖端突然伸长,在他掌心刻出《焚天录》最后一章。那些扭曲的波斯文字如活物般游入血脉,在皮肤下烧出完整的西域商道图。林夏恍然大悟,原来真正的圣火天军,早就藏在茶马古道的商队之中。
白夜的弯刀劈到后颈时,林夏鬼使神差地踏出诡异步法。这是驼轿少年在月牙泉边用过的"沙舟阵",此刻在星辉加持下,竟在沙地刻出完整的二十八宿图。刀锋擦着耳际划过,削断的鬓发瞬间燃成灰烬。
"你竟敢背叛圣教!"白夜的独眼爆出毒血,"可知唤醒商道天军的代价?"
回答他的是十二匹青铜巨狼的齐声长啸。林夏背后的圣火图腾突然坍缩,化作流光注入茶马古道方向。大地深处传来驼铃清音,三百具身披铠甲的商旅石像破土而出,每具石像心口都嵌着半枚玉蝉。
"这才是真正的...圣火天军。"
林夏的声音忽然变得苍老。金步摇在掌心熔成金水,沿着经络绘出《焚天录》禁术。当最后一笔落在眉心,三百石像同时睁眼,眸中跳动的幽蓝火焰照亮了整个西域。
白夜突然撕开胸甲,露出体内蠕动的赤红沙蚁:"那就同归于尽!"沙蚁王蛊破体而出的刹那,十二座人骨祭坛轰然炸裂。翡翠毒血混着星辉泼向茶马古道,将最先苏醒的石像腐蚀成脓水。
林夏凌空跃起,背后的星图与石像群产生共鸣。他看见二十年前的白药使乔装成商妇,将圣火种封入茶马古道的界碑;更看见永昌镖局的总镖头在月牙泉边,用透骨钉在驼峰刻下星轨图。
"原来如此。"
双鱼佩的碎片突然刺入掌心。林夏以血为引,在虚空画出完整的二十八宿图。当最后一颗星位点亮,三百石像突然解体,化作流沙涌向嘉峪关方向。崩塌的城墙自动重组,砖石缝隙渗出幽蓝火焰。
白夜在毒血中狂笑:"没用的!汪首早在关内布下..."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瞳孔突然扩散,倒映出关内升起的十二道崭新民炊——那些他以为被炼成药人的百姓,此刻正举着火把走向城墙。
"指月之喻,终在人心。"
林夏踏着星辉走向嘉峪关。茶马古道的界碑在脚下发光,每一块都刻着商旅们二十年来暗藏的圣火纹。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他看见关内飘出三百盏孔明灯,灯面绘制的不是《药师经变图》,而是稚童拙朴的万家灯火。
白袍人的尸体在身后化作沙雕,十二匹青铜巨狼额间的白芍药渐渐枯萎。林夏按着心口渐熄的圣火种,忽然听见驼铃深处传来金妈妈的呓语:"活下去,才是对业火最好的报复。"
残月西沉时,最后一匹石驼跪倒在界碑前。它嶙峋的脊背上,褪色的永昌镖局旗幡正在晨风中舒展。林夏解下腰间短刀插进沙地,刀柄红绸内藏的密函露出一角——正是汪首通敌的铁证。
"该结束了。"
少年撕下染血的衣襟蒙住双眼。当关内百姓的欢呼声随风传来,他朝着与嘉峪关相反的方向走去。怀中的玉蝉蜕壳彻底化为齑粉,在身后拖出长长的星辉轨迹,宛如明尊降世时垂落的火梯。
茶马古道某处,断成两截的金步摇突然发出微光。沙粒在它周围凝聚形,渐渐显出白药使模糊的轮廓。她脚踝的金莲烙印己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林夏一模一样的圣火图腾。
"因果轮回,方死方生..."
呢喃声消散在晨风中。第一只沙雀掠过界碑时,林夏的身影己消失在蜃气深处。他走过的地方,枯萎的白芍药籽正在沙粒下萌发,嫩芽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