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我正要为裴昭处理伤口,却见他悠然坐在案前,一手支着额角翻阅着什么。
"殿下!"我有些着急,"伤口要紧。"
"无妨,"他头也不抬,语气慵懒,"倒是云姑娘,可要先歇息片刻?方才那一场惊险,想必也累了。"
我暗暗咬牙。这人明明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偏要这般从容。"银丝有毒,若不及时处理......"
"哦?"他这才抬眼看我,唇角微勾,"云姑娘如此关心,本王倒是受宠若惊。"
我一时语塞。灯影下,他神态闲适,仿佛真的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那双眼睛却是清明的,深处藏着难以捉摸的锐利。
"殿下若是不介意......"我低下头,取出药箱。
"当然不会介意云姑娘的悉心照料。"他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却已经很配合地解开外袍。
当看到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时,我还是倒吸一口冷气。那些银丝划过的地方已经发黑,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色。
"很严重?"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神色,语气依然闲适,仿佛在问今日的茶是否够浓。
"需要先放血逼毒。"我取出银针,"会有些疼......"
"云姑娘下手轻些就是。"他语气依然懒散,但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我刚要施针,他突然开口:"对了,方才琴师那句话,你可觉得蹊跷?"
"殿下是说...关于祖母的话?"
"嗯。"他似是随意地应了一声,但我知道他正在认真思考,"'替代品'这个说法,颇为耐人寻味。"
我一边施针一边说:"确实奇怪。祖母在世时从未提起过......"
"你的玉坠,"他突然转变话题,语气闲散,"倒是很像西域贵族才会用的和田玉。"
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我心头一跳。想起祖母说这是我自幼便带在身上的信物......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走神,轻笑一声:"在想什么?手上的力道重了。"
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加重了施针的力道,连忙道歉:"抱歉......"
"无妨,"他语气依然慵懒,却在下一刻突然说道,"不过云姑娘,下次遇到危险,不必贸然往前冲。"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我愣了愣,想起方才在药铺时确实有些鲁莽。
"我......"
"好了,"他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说那个瓷瓶上的文字......"
正说着,外面传来萧公子的声音:"殿下!城西发现了那个琴师的踪迹!"
裴昭对萧公子的急报似乎并不意外,依然保持着那副慵懒的姿态:"何处?"
"在城西的一家绸缎庄。"萧公子快步走入,"那里的掌柜说,近日常有一个跛脚老者来挑选丝绸,说是要寻一种特殊的银丝。"
我手上动作一顿。裴昭微微侧头:"云姑娘,可是想到什么?"
"西域的银丝,"我一边继续为他上药,一边说道,"需要特制的丝绸做引。因为普通的丝线......"
"承受不住药性?"他接过话,语气闲散,眼神却格外专注。
我点点头。裴昭转向萧公子:"那绸缎庄可有什么异常?"
"倒是有一事,"萧公子道,"掌柜说那老者每次来,都要挑选一种特殊的紫色丝绸,说是要配一味药引。"
裴昭突然轻笑一声:"云姑娘,你祖母可曾提过这种丝绸?"
我正要回答,却见他随手拿起案上一支紫色琉璃笔搁,在灯下轻轻转动。
"殿下......"我怔怔地看着那支笔搁。
"不过是随手把玩,"他神色慵懒,"云姑娘继续说。"
我定了定神:"祖母确实说过,西域有一种特制的紫缎,染料中加入了特殊的矿物,能与银丝产生共鸣。"
"哦?"他挑眉,手指依然把玩着那支笔搁,"既如此,那这绸缎庄倒是值得一看。"顿了顿,又道,"不过云姑娘,本王的伤似乎还没处理完?"
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手里还拿着药瓶。他唇角含笑,神态闲散,却让我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
"那个,我这就......"我手忙脚乱地要继续上药。
"不急,"他轻描淡写地说,"萧公子,你先去安排人手盯着那家绸缎庄。另外......"他瞥了一眼窗外渐暗的天色,"给云姑娘准备一顶轿子,这个时辰,总不好让她独自回去。"
我愣了愣:"不必了,我......"
"云姑娘,"他打断我的话,语气依然慵懒,"这几日城中不太平,本王担待不起你有什么闪失。"
这话说得随意,却让人无法拒绝。萧公子领命而去,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那个......"我低头继续为他处理伤口,"殿下准备何时去查探那家绸缎庄?"
"你很感兴趣?"他似笑非笑。
"我是想......"
"想亲自去看看?"他语气玩味,"本王倒是觉得,不如先让云姑娘回去好好休息。至于绸缎庄......"他顿了顿,"待本王伤势稍好,自然会安排。"
这话明显是不打算让我参与。我暗暗咬牙,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裴昭的态度分明是在下逐客令,但我总觉得这件事和祖母有关。犹豫片刻,我还是开口:"殿下,那银丝的制法,我祖母曾经......"
"云姑娘,"他突然打断我的话,声音依然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夜已深了。"
我咬了咬唇。这时外面传来萧公子的声音:"殿下,轿子已备好。"
"去吧,"裴昭已经重新穿好外袍,对我微微颔首,"这些日子,云姑娘还是少出门为好。"
看着他转身走向书案的背影,我突然说道:"若是没有我,殿下如何分辨那紫缎的真伪?"
他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看我,目光深邃:" 你这是在讨价还价?"
"我只是......"我深吸一口气,"想知道真相。"
"真相?"他轻笑一声,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沉,"你确定自已准备好了吗?"
我愣住了。他这句话像是意有所指,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正思索间,他已经走到我面前:"若是执意要去,本王也不便阻拦。不过......"他的目光落在我的玉坠上,"你要记住,有些真相,或许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美好。"
我下意识摸了摸玉坠:"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时候不早了,萧公子,送云姑娘回去。"
走出东宫时,我回头望了一眼。隔着朦胧的灯影,只见他依旧坐在案前,姿态闲适,仿佛方才那番意味深长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坐在轿中,我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琴师的话、紫色丝绸、裴昭对玉坠的关注......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却在我心中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而那句"替代品",更是让我心中泛起不安。祖母究竟有什么没有告诉我?那个琴师又为何对我的来历如此了解?
轿子在夜色中缓缓前行,我却觉得自已似乎正在走向一个更大的谜团。裴昭说得对,也许有些真相并不美好。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又怎能轻易放弃?
连着几日,我都在等待东宫的消息,却始终不见动静。每次派人去打探,回来的都是同样的答复——殿下最近政务繁忙,暂时不见外客。
我坐在药铺的柜台后,手中把玩着那日从琴师处得来的瓷瓶。瓶身上那些奇异的文字依然清晰可辨,却始终无法破译其中奥秘。
"小姐,"春桃端着茶走来,"您这几日都心不在焉的,可是在担心什么?"
我摇摇头,却在看到她手中的茶盏时突然想到什么:"春桃,你还记得前几日那个来买醒神茶的老妇人吗?"
"记得啊,"春桃点头,"那位老人家说是在绸缎庄做工的。"
我眼前一亮:"可还记得是哪家绸缎庄?"
"好像是......"春桃思索片刻,"永盛绸缎庄?就在城西的珠市街上。"
我立刻站起身:"春桃,去给我准备易容的物件。"
"小姐!"春桃急道,"您该不会是要......"
"我只去打探一下,"我已经走向内室,"你在这里照看药铺,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身体不适,暂时歇息。"
很快,我换上一身素色衣裙,略施粉黛,将自已打扮成普通的闺秀模样。临行前,我犹豫片刻,还是将那枚玉坠贴身收好。
永盛绸缎庄并不起眼,门面甚至称得上有些破旧。走进店内,一股浓郁的染料气息扑面而来。
"姑娘要买些什么?"一个年轻伙计迎上来。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听说你们这里的紫缎不错?"
"紫缎?"伙计愣了愣,"我们这里确实有上好的紫缎......"
"是西域来的吗?"我状似随意地问。
伙计的神色突然变得警惕:"姑娘怎么会知道......"
"我祖母便是西域人,"我拿出那个瓷瓶,"这个,你可认得上面的文字?"
伙计的目光在瓷瓶上停留片刻,突然转身就要往后院跑。我连忙抓住他的袖子:"等等!我只是想问......"
"放手!"伙计猛地甩开我,"你最好不要管这些事!"
我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伙计脸色大变:"快走!"
我心知不妙,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见店门已经被人挡住。几个彪形大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目光阴冷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我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衣的老者正倚在后院的门框上。他的一条腿似乎有些跛,正是那日在药铺中逃走的琴师。
"云姑娘,"他的声音沙哑,"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好好聊聊?"
我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银针。老者似乎看出我的戒备,轻笑一声:"不必紧张,老夫只是想和你说说,关于你娘亲的事。"
我浑身一震:"我娘亲?"
"是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她会死在西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