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娘既然知道西域紫缎,"老者的声音沙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想必也知道,只有西域的织坊才能制出这样的丝绸。"
我握紧了袖中的银针:"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可曾见过那个带你来中原的人?"老者轻抚琴弦,"那双异色瞳,在西域都是极为罕见的。"
我愣住了。关于那个人,我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那双令人难忘的眼睛,一黑一紫,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神秘。
"他将你交给那位老夫人时,可说过什么?"老者继续问。
我摇头:"祖母从不提起这些......"
"替代品,"老者突然说道,目光意味深长,"你可知道我为何会用这个词?"
我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我的玉坠:"这块和田玉,是你自小就带在身上的?"
"是,祖母说这是我的信物。"
"信物......"老者轻笑一声,却带着几分苦涩,"也许吧。只是你祖母,真的只是偶然遇到那个异色瞳的西域人吗?"
我浑身一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十六年前,"老者的声音越发低沉,"西域康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个异色瞳的人带着你逃来中原,却偏偏选中了你祖母......"
我突然想起祖母生前那些深夜的密谈,那些突然造访的神秘客人,还有她临终前欲言又止的叮嘱。
"令祖母她......"老者叹了口气,"或许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我握紧了拳头:"她待我如亲生......"
"正是因为如此,"老者打断我的话,"她才会在临终前让我寻你。那个异色瞳的人,不会无缘无故选择一个普通的老妇人抚养你。"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那些一直被忽略的细节,那些从未被解答的疑问,突然之间都有了新的意味。
"你究竟是谁?"我强迫自已冷静下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老者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因为时间到了。那个人说过,到你十八岁的时候......"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者脸色一变:"不好!他们追来了!"
"谁?"我警觉地向后退。
"康国的人,"老者迅速站起身,"他们一直在找你。快走!"
我还在犹豫,老者已经拨动琴弦。一阵古怪的音律在室内回荡:"记住,你祖母不过是个替代品。真正知道你身世的人......"
话未说完,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喧哗。老者推了我一把:"从后门走!快!"
仓促之间,我只来得及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去找那个异色瞳的人,他才是......"
老者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已经闯进几个蒙面黑衣人。他们的腰间都别着西域特有的弯刀,眼神凌厉地盯着我。
"跑!"老者猛地拨动琴弦,一股音波震得几个黑衣人踉跄后退。
我转身就往后门冲去,却听身后传来打斗声。回头一看,老者已经被两个黑衣人制住。他大喊:"别管我!快走!"
外面是一条窄巷,我拼命往前跑,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拐过一个弯,前面竟是死路。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我面前。
那人一身墨色劲装,束发高挽,腰间别着一柄青玉长剑。他转过身来,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姑娘莫怕。"他的声音清朗沉稳,右手已经按上了剑柄。
黑衣人追了上来,见到这个人却明显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人用西域话低语了几句,另外几人立刻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江湖事,江湖了。"那人缓缓拔出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我墨离墨离,不便让几位为难一位姑娘。"
墨离?我瞪大了眼睛。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据说他一手青玉剑法出神入化,更有"青玉公子"的美称。
黑衣人显然也认出了他,但似乎还是不愿放弃。为首那人用生涩的中原话说:"这是西域的事,阁下不要插手。"
"西域?"墨离轻笑一声,剑锋一转,带起一道青光,"在下只知这里是大宁的地界。"
话音未落,他已经出手。那一剑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只见寒光一闪,为首黑衣人的面巾已经被挑落。露出的是一张带着刀疤的脸,眼神狠厉。
"好剑法!"那人怒喝一声,抽出弯刀就砍了过来。
墨离侧身避过,长剑如游龙般刺出。剑光飞舞间,他的身形也如行云流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说不出的潇洒从容。
我看得入神,却没注意到有人悄悄摸到了我身后。猛地被人点住穴道,我一下子软倒在地。
"墨离公子,"那个刀疤脸冷笑,"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墨离转头看我一眼,目光一凛。他的剑势突变,整个人如一道青烟般掠过几个黑衣人,直取刀疤脸。那一剑来得太快太狠,刀疤脸堪堪避过,胸前的衣襟却被划出一道口子。
"你!"刀疤脸大怒,挥刀就砍。
两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间只听得金铁交鸣。墨离的剑法越来越快,那些黑衣人渐渐施展不开,只能被迫后退。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声清啸。刀疤脸脸色一变:"撤!"
几个黑衣人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莫离没有追赶,而是快步走到我身边,伸手在我背后轻点几下。
一股暖流涌过,我重新能够活动。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关切:"姑娘可还好?"
我刚要答话,却见他突然皱眉,伸手摘下一片落在我肩上的树叶。在月光下,那片叶子泛着诡异的银光。
"银丝......"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姑娘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多谢公子相救,"我微微欠身,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生怕自已引来注意,"在下告退。"
"且慢,"他的声音清冷如玉,"姑娘不问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咬了咬唇:"公子行侠仗义,救下在下,已是莫大的恩情。至于其他......"
"倒是个明白人,"他轻笑一声,语气却不似调笑,"只是那些人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这是在下的事,"我转身要走,"不该连累公子。"
"云姑娘,"他突然叫出我的名字,让我浑身一僵,"那个异色瞳的西域人,也是这么说的。"
我猛地回头,却见他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若有似无的话:
"十六年前,我也欠了他一个人情。"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握紧了衣袖。这一晚的变故太多,那个老者的话,黑衣人的追杀,还有眼前这个神秘的剑客......每一件事都像是一团迷雾,却又隐隐相连。
"小姐!"春桃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您没事吧?"
我深吸一口气:"没事,我们回去吧。"
走出巷子时,我没有回头。月光下,那个修长的身影或许还在某处,但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是一种负担。
祖母曾说,越是想握紧的东西,越容易从指缝中溜走。此刻,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回到铺子后,我将自已关在房中,试图理清今晚发生的一切。老者的话,黑衣人的追杀,还有那位神秘的墨离公子......
正出神时,春桃突然急匆匆地进来:"小姐,刚才那个老妇人又来了!"
"什么老妇人?"我愣了愣。
"就是前几日来买醒神茶的那位,"春桃压低声音,"她说......她说认识那个异色瞳的西域人。"
我猛地站起身,却又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她人呢?"
"在后院等着。我本想请她进门堂,她却说......"
我已经快步往后院走去。月光下,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正在药圃边等着,手中握着一个青色的布包。
"老人家,"我试探着开口,"您说您认识......"
"不是我认识,"她的声音沙哑,"是他让我来见你。"说着,将手中的布包递给我。
我接过布包,触手微凉。解开布条,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精巧的铜盒。
"十六年前,他将这个交给我,说到时候自会有人来取,"老妇人说着,目光在我右眼停留片刻,"没想到,真的等到了。"
我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行字:康国紫缎铺,子时。
"这是......"
"他说你会明白的,"老妇人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姑娘,有时候真相未必是好事。"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心中却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打开铜盒,里面是一枚暗紫色的玉坠,和我脖子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轻响。我警觉地回头,只见墙头一闪而过一个身影,月光下似乎泛着青色。
那一刻,我突然作出了决定。无论真相是什么,至少今晚,我要亲自去看个明白。
"春桃,"我唤来丫鬟,"去准备一身夜行衣。"
"小姐!您该不会是......"
我打断她的话:"准备两身。今晚,你跟我一起去。"
这一切的答案,或许就在今晚。
窗外月色如水,我握着那两枚一模一样的玉坠,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
祖母曾说,有些路一旦走上,就再也无法回头。
但现在,我已经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