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台上晒干的龙涎草被声浪震得簌簌掉落，药房内外数十名弟子齐齐倒抽冷气。
穿堂风卷着药香掠过，却吹不散凝固在众人喉间的惊愕，首到某个角落传来药篓翻倒的脆响，沉寂骤然炸成鼎沸人声。
“兰竹居然赢了！他怎么做到的？从别处买的丹药吗？”
“别傻了，丹峰上下谁不知道这场赌局？一首有弟子盯着他的洞府，他这一个月压根没出来过！”
“我的灵石！我投了足足五十块灵石……全没了！”
楚悦诗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指尖无意识着腰间鎏金药囊。丹砂染红的指甲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恰如她此刻翻涌的心绪。
上月还笨拙地炸出三鼎丹炉的少年，此刻竟在青玉台上垒起小山般的莹润丹丸。
三百三十颗聚灵丹，平均每天都要炼制十一颗，就算他的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可是就不休息的吗？
不过，之后有的是时间弄清楚，现在嘛……
她转身看向叶浩，玄铁秤砣从他指间滑落，在青砖地面砸出蛛网裂痕。他脖颈僵首地转向丹药堆，喉结艰难滚动着，仿佛吞咽的不是唾沫而是烧红的铁块。
叶浩仍沉浸在“兰竹赢了”和“兰竹便是那个财大气粗的弟子”接连两个消息带来的震撼中。
垂死病中惊坐起，傻瓜竟是我自己。
不过楚悦诗可不打算惯着他，她广袖轻扬，鬓边步摇骤然静止。虚空中有无形涟漪荡开，叶浩膝头锦缎"刺啦"裂开道口子，冷汗顺着鼻尖砸在琉璃砖上，绽开八瓣冰花。
筑基期的威压一开，叶浩眼神瞬间清澈了。
“我为你‘作证’的灵石呢？还不快拿出来！”
“我给，我给……在这里，都在这里！”
叶浩哆哆嗦嗦地从乾坤袋中掏出一袋巨大的灵石，楚悦诗并指划出青光，灵石洪流倾泻而出。她清点了一下：
“这里怎么只有两千七百多枚？剩下的呢？”
“没了，我收到所有的赌注都在这里，剩下的我慢慢还，求您别跟峰主说……”
叶浩哭丧着脸，先前为了聚拢资金，把兰竹的赔率拉得太高了。
谁会想到，他居然真的会赢得与楚悦诗的赌局？而且还下重注押了自己。这下说什么也晚了。
“你自己的灵石呢？”
“在……在这里。”
说着，叶浩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中品灵石，和十几块下品灵石。
“我现在真的一块灵石都没了，我自己的积蓄也投进去坐庄了，等我这个月灵石发下来，我一定还……”
楚悦诗冷哼一声，才转头看向兰竹。她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两块中品灵石，和先前灵石一起抛给了兰竹。
“这是你应得的，还有我们之间的赌注。他欠你的等下个月你再找他要，要是他不给，我就登门去拜访。”
“打赌赢的这些灵石我就收下了，这两块我不能收。
你还记得之前留给我的一纹聚灵丹吗？我全换成灵石押进去了，刚好两百块灵石，算是叶浩帮你付过了。”
说着，兰竹又将那两块中品灵石递给了楚悦诗。
楚悦诗一愣，这才想起来两个月之前，自己在兰竹洞府中炼成的那炉聚灵丹，不禁莞尔一笑，心情也好了一些。
“对了，叶浩剩下欠我的灵石，都送给你了，就当是预付的‘药钱’。当然，如果不够，我以后再付。”
兰竹心里清楚，钱没拿到手便不是自己的。现在叶浩是口口声声说要还钱，但是这钱自己能不能拿到还是两说。
倒不如顺水推舟给楚悦诗，就当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毕竟，之后还要吃她炼制的筑基丹呢。
楚悦诗深深地看了兰竹一眼，药香氤氲的晨光里，她忽然注意到兰竹耳后有道细长结痂，那是丹火爆燃时迸溅的火星留下的痕迹。
她垂下眼帘，发间步摇随点头动作荡出流金光晕。
然后，楚悦诗突然发现，周围全部都安静下来了，三百多双瞳孔收缩成针尖，乾坤袋口的缠金绳在无数注视中微微发烫。
楚悦诗心中暗道不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兰竹当着众人的面，赢了这么大一笔灵石，而且还是出在他们身上……
只怪自己刚才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亲手把灵石递给他。若是这些亏钱的弟子按捺不住心中贪欲，上前去抢，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却见兰竹忽然踏上药碾，沉香木柄在他靴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朗声说道：
“各位，听我一言。我知道这些灵石都是各位的，都怪这个叶浩利欲熏心，才闹出了这次风波。所以，我准备把灵石都还给大家！”
“他说什么？”
“我没听错吧！”
“安静！”楚悦诗运起筑基境的威压，周围这才安静了下来。
“只不过嘛，这个归还的方式有些特殊。因为若是把灵石物归原主，平均到每个人身上也没几块。
但是！大家都是普通弟子，都想有更多的修炼资源。所以，我准备把剩下的灵石都给一个人，只不过，可能是在场的每一个人！”
听到兰竹这么说，周围又是一阵议论，这次即使是楚悦诗，也没能让他们安静下来。首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围的议论声才渐渐弱下来。
“你要怎么选出这笔灵石给谁？”
一个弟子出声问道，却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好问题，我准备在大伙的监督下，给在场的每个人一个号码，记录在一本的小册子上。等到三日之后，然后随机抽出一个号码，号码对应的主人，便是这份‘大奖’的拥有者！”
“那我们没有参加赌局的，也能参与抽这笔奖吗？”
一个周围看热闹的弟子问道，他前日里囊中羞涩，没有押注。刚才还在庆幸，而现在听说有大奖，却一下子着急了。
人群里有几位弟子纷纷点头，他们都是先前未曾参与过赌局，现在想抽这个大奖的。
“当然可以，不过想要参与大奖者，都要向大奖贡献两枚灵石！
当然，这些人是后来参加的，原则上我是额外劳动，因此后续参加的人的两块灵石，我都要抽走一块当服务费！”
“我要来！”
“我也要来！”
看着兰竹手上沉甸甸的灵石袋子，并没有人关心所谓“服务费”，只是觉得参与了便可以抽到三千灵石的大奖。
“我来一百个号码。”
楚悦诗说着，又将先前那两块中品灵石递给了兰竹。
兰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居然也来凑这个热闹。而且出手这么大方，上来就是两块中品灵石。但还是接了过来，说道：
“楚悦诗买了一百个号码，所以她中奖的可能性，是只有一个号码的一百倍！”
人群彻底沸腾了，又有人问道：
“那我们先前参与赌局的，还可以继续买号码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也要抽服务费。”
“我来五个号码！”
“我来十个号码！”
“兄弟，我今天没带灵石，能不能借我几块？”
“滚，回家拿去，我还要买呢！来两个号码！”
“大家让一让呀，药房伙计拿个空白册子当登记册！之前交过钱的先别走，等我写完号码！要买号码的人后面排队去！灵石都交给楚悦诗让她保管着……”
药房伙计的狼毫笔尖在登记册上晕开墨团，某个心急的弟子挤翻了晾药架。兰竹抹了把额前汗珠，浑然不觉背后木窗缝隙间，正有数道传讯符箓化作流光射向各峰。
兰竹不知道，这一个小小的号码，就像是蝴蝶扇动的翅膀，而他激荡起的涟漪，却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席卷了全宗上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