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震碎的尾音还缠在飞檐翘角上,落子霖望着紫檀架旁滚落的青梅愣住了。
三颗青碧果子叠在鎏金盏里,旁边还蜷着只草编的兔子——正是昨日她在王府后厨偷吃时,顺手插在安子俊书案青瓷瓶里的那根狗尾草编的。
冰蓝雾气漫过手背凝成霜花,鲛绡锦盒上却留着新鲜的指痕。
她突然想起两个时辰前,安子俊执意要冒雨送她回房时,玄色广袖扫过回廊栽种的梅树,袖口暗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草药香。
"王爷怎知我爱吃酸梅?"
"上月在醉仙楼,姑娘盯着说书人碟子里的蜜饯咽了三次口水。"
金蚕蛊又狠狠撕扯心脉,落子霖踉跄着扶住机关锁。
铜钥匙插进第三重锁孔时,楹联上未干的松烟墨突然洇开"月落参横"的横批,那是安子俊握着她的手,在雨后初晴的黄昏一笔一划教过的。
"原来你连我开锁时习惯右倾半寸都算计到了。"她突然笑出声,眼泪砸在草编兔子红玛瑙镶嵌的眼睛上。
锦盒开启的刹那,十二重鲛绡如昙花层层绽放,冰蓝雾气里竟浮着段晚枫咳在绢帕上的黑血——三日前这方沾着"离人愁"剧毒的帕子,分明被她藏在梅启贤给的紫铜蛊匣最底层。
腕间金铃突然发出濒死的嗡鸣,她颤抖着抓起还魂丹时,怀中的青玉髓突然发烫。
碎玉边缘浮现出昨夜安子俊替她挡剑时,被削断的半截白玉簪——那簪头雕着与她此刻怀中一模一样的草编兔。
"对不住。"她别过头将锦盒塞进暗袋,绣着金铃纹的袖口擦过楹联时,突然被"子霖"二字勾住丝线。
凑近才看清那"月"字银钩处藏着极小的一行批注:丙辰年霜降,见卿醉卧梅林,襟上落雀卵三枚。
暴雨突然转急,飞檐垂落的雨帘将楹联上的字迹冲成灰青色。
落子霖倒退着撞翻鎏金盏,青梅滚过安子俊今晨刚换的波斯绒毯,沾着她袖口跌落的血珠停在门槛处。
"小师妹连师兄的易容术都识不破,倒能看穿安王殿下的藏丹阁?"
戏谑声自九曲连廊传来时,落子霖正将锦盒贴胸藏进金丝软甲。
她反手甩出三枚淬毒银针,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硬生生转腕钉入梁柱——青竹纹面具碎成七瓣落地,露出云晓轻羽左眼角那道她亲手划出的旧疤。
"三年前你偷师父的九转还魂丹被逮住,也是这般攥着药瓶退到墙角。"云晓轻羽将平安扣抛向空中,染血的指尖突然捏住她发间将坠的银蝶簪,"可惜这次要救的人,恐怕等不到你冲破安王府的二十八星宿阵。"
惊雷劈开他半张浸在阴影里的脸,落子霖摸到袖中梅启贤给的离魂散时,突然发现对方玄色劲衣的云纹腰封上,沾着段晚枫独门暗器特有的孔雀蓝磷粉。
暴雨裹着铜铃残片砸在青石板上,落子霖将鲛绡锦盒往金丝软甲里又按进三寸。
云晓轻羽指尖的孔雀蓝磷粉遇水即燃,在两人之间烧出一线幽蓝火墙,映得他眼尾旧疤如同淬毒的蜈蚣。
"师兄是要替段晚枫当说客?"她佯装抚鬓,实则扣住藏在耳后的三棱刺,"还是说师父连梅雨堂的规矩都改了——抢同门猎物也算出师考核?"
云晓轻羽突然挥袖扑灭火墙,青竹纹护腕擦过她颈侧时,十二枚银针应声钉入身后《千里江山图》的烟波处。
画中渔翁的箬笠突然翻转,露出半截刻着"丙辰霜降"的桃木签——正是他们初见时共埋的那支。
"小师妹可知,这二十八星宿阵的阵眼要饮够人血才会开?"他忽然欺身上前,染着磷粉的手指碾过她襟前被青梅汁浸透的褶皱,"就像三年前你剖开我眼尾那刀,把师父养了二十年的雪貂都染红了。"
落子霖的后腰撞上博古架的青铜饕餮,三足冰鉴里冰着的青梅酒轰然倾倒。
酒液漫过云晓轻羽玄色锦靴上绣着的雀纹,那雀眼用的正是她去年生辰时偷给他的东珠。
"雨神显灵啦!"远处突然传来更夫破锣似的叫喊。
檐角垂落的雨帘诡异地凝成水幕,将整座藏宝阁笼在透明穹顶之下。
云晓轻羽袖中飞出七盏琉璃灯,分明照着梅启贤独门绝技"七星引魂"的方位,灯芯却燃着段晚枫擅用的迦南香。
"你竟将师父的......"
"嘘——"冰凉的竹叶镖贴上她跳动的颈脉,云晓轻羽突然俯身在她耳畔哼起童谣。
那是他们偷练《天机策》被罚跪祠堂时,她为止疼胡乱编的调子,此刻被他用苗疆蛊笛的颤音唱出来,每个音符都钻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金蚕蛊感应到笛声突然暴起,落子霖踉跄着挥出淬毒银针。
云晓轻羽却不躲不避,任由暗器划破肩头,任黑血浸透的衣料下缓缓浮现出梅启贤亲笔写的"诛"字——那是叛徒才有的烙痕。
"看来师兄比我还急着求死。"她故意将锦盒露出半角,冰蓝雾气瞬间腐蚀了腰间玉带,"可惜师父要的是完整的还魂丹,不是泡在离人愁里的尸块。"
雷鸣忽如编钟震荡,水幕外隐约现出安王府亲卫的火把。
云晓轻羽突然捏住她下巴,将颗裹着蜜蜡的药丸顶进她齿关:"咽下去,否则我立刻让段晚枫心脉里的子蛊开花。"
苦涩在舌尖炸开的刹那,落子霖瞥见他掌心有道新伤——正是三日前她为取"离人愁"毒血,在段晚枫密室布下的九曲连环锁造成的切口。
雨幕突然映出万千烛火,每一簇里都晃着安子俊执伞寻来的身影。
"赌一局如何?"云晓轻羽突然退开三步,染血的竹叶镖在楹联上刻出歪斜的"辰"字,"在雨神收走最后一片云之前,看你的王爷能不能找到真正的......"
话未说完,东北角的奎木狼星宿灯突然爆裂,将整面水幕染成血色。
落子霖袖中准备多时的离魂散刚要洒出,却发现云晓轻羽后颈浮现出与段晚枫中毒时相同的蛛网状青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