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分的露水还在卦象碎片上打转,芦花鸡突然扑棱着翅膀撞开竹篾笼。
它沾着孔雀胆幽蓝的尾羽扫过窗棂时,正巧将半碗凉透的蝎子草汁打翻在夜澜风枕边。
"哪个杀千刀的养公鸡当更夫!"
夜澜风揪着染了毒汁的衣襟翻身跃起,后腰撞上悬在房梁的八卦镜。
铜镜晃动的光影里,落子霖正蜷在炼丹炉后的稻草堆上酣睡,发间紫玉碎簪映着炉火,在她鼻尖投下一小片孔雀翎状的幽光。
"小姑奶奶的鸡可比司天监的漏刻准多了。"落子霖懒洋洋翻身,露出压在身下的《蛊毒百解》,书页间还夹着半块梅花形状的榼子。
当夜澜风气急败坏地扯开她裹着的蓑衣时,那枚沾着蓝尾蝎毒液的银针正巧戳中他腰间悬着的药玉。
柳鸿鹄倚在祠堂断墙下的咳嗽声突然停了。
他染毒的掌心还扣着星图未散的贪狼位,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正沿着东北方位缓缓晕开,将青砖缝里新长的地钱染成诡异的绛紫色。
"卯时三刻肝经当令,夜公子这肝火..."落子霖突然噤声,目光落在夜澜风颈侧新冒的红疹上。
昨夜卦象熔接成的离卦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她噗嗤笑出声:"莫不是翠烟阁的姐姐们..."
柳鸿鹄的咳嗽声突然从祠堂残碑后传来。
他裹着星图未散的蓑衣倚在断墙上,掌心血玉不知何时己凝成梅启贤丹炉里的六棱冰晶。
当晨光刺破蛊虫编织的雾障时,那抹血色正顺着祠堂飞檐滴落,将地上未干的"蔽月"二字染成朱砂色。
"该启程了。"落子霖将芦花鸡塞回笼子时,故意碾碎了半片沾着蛊卵的卦象。
柳鸿鹄蒙着灰翳的瞳孔突然颤动,他袖中滑落的蓍草正巧指向漕运司账簿曾藏匿的方位——那里如今只剩下半截被毒血浸透的紫玉簪。
烈日将卦盘残片晒出龟裂纹时,三人的影子己在官道上拉成细长的爻象。
落子霖突然驻足望着远处蒸腾的水汽,发间碎簪的紫光刺得夜澜风颈侧红疹又痒起来。
当柳鸿鹄袖中的蓍草第三次指向东南巽位时,山涧特有的潮湿气息混着野栗子裂壳的脆响,突然被热风卷过三人结着盐霜的衣襟。
烈日将三人衣襟上的盐霜晒成细碎银屑,枯蝉在道旁槐树上发出断续嘶鸣。
落子霖斜倚着龟裂的卦盘残片,指尖捏着半片沾满毒血的紫玉碎簪,看着夜澜风颈后新结的盐粒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血光。
"东南巽位三百步有山涧。"柳鸿鹄忽然开口,袖中滑落的蓍草正指向夜澜风腰间晃动的药玉。
他蒙着灰翳的瞳孔映出远处山岩上斑驳的"蔽月"刻痕,那是昨夜卦象熔接时落子霖用毒针划下的标记。
夜澜风扯了扯被蝎毒蚀出破洞的衣领,青铜药玉磕在腰间玄铁匕首上发出清脆声响。
正要反驳时,忽见落子霖指尖银针寒光微闪——那枚昨夜沾过孔雀胆的凶器正抵在他后腰旧伤处。
"午时三刻心经当令,夜公子这心火..."落子霖歪头轻笑,发间碎簪突然扫过对方渗血的颈侧,"不如取些山涧活水,再逮两只竹鼠回来?"
夜澜风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却在瞥见少女指尖缠绕的蛊虫丝线时生生咽下咒骂。
他记得三天前在翠烟阁,这丫头就是用这种丝线将醉汉的舌头缝在了衣襟上。
柳鸿鹄适时咳嗽起来,掌心六棱冰晶折射的阳光正巧刺入他蒙尘的左眼。
山涧的潮湿漫过滚烫碎石时,夜澜风腰间药玉突然泛起诡异青芒。
他蹲身掬水的手指顿了顿,水面倒影里,落子霖紫色裙裾正像毒瘴般在岸边晕开。
少女发间碎簪刺破水面的刹那,他后颈寒毛陡然竖起——那簪尖分明凝着梅启贤丹炉特有的六棱霜花。
"苏师兄从前总说..."落子霖的声音混着山风飘来,夜澜风猛然转身,却见她指尖正轻抚自己衣襟上暗绣的凤凰图腾,"飘摇不定的衣袂最配得上染血的卦盘。"
柳鸿鹄的咳嗽声突然在十丈外的乱石堆后响起。
夜澜风惊觉自己竟任由少女替他系紧松垮的蹀躞带,更可怕的是,当那染着孔雀胆毒液的指甲划过他锁骨时,喉间竟涌起混着血腥的酸涩。
"小姑奶奶若喜欢飘摇之姿..."他强笑着后退半步,后脚跟却踩碎了半截浸泡着蛊卵的枯枝,"何不去找正主?"
落子霖指尖的蛊虫丝线骤然绷紧,山涧忽起阴风,将柳鸿鹄袖中滑落的蓍草卷向云端。
少女发簪上的六棱霜花突然炸裂,细碎冰晶扑簌簌落进夜澜风散开的衣襟,在青铜药玉表面凝成梅启贤丹炉里特有的卦象纹路。
"小心着凉。"她突然伸手拂去对方肩头的冰碴,染着蝎毒的指甲故意勾断一缕银线。
夜澜风后颈瞬间浮起细密红疹,那些昨夜被芦花鸡尾羽扫过的旧伤,此刻竟渗出星图模样的血珠。
柳鸿鹄的咳嗽声裹着山风逼近时,落子霖己翩然退至三丈外的老槐树下。
她靠着龟裂树皮把玩那枚紫玉碎簪,看夜澜风手忙脚乱地系着被蛊虫丝线缠住的衣带,眼底忽而掠过比孔雀胆更幽暗的蓝。
树影西斜,官道上蒸腾的热浪里,几片染毒的卦象碎片正在夜澜风散乱的衣襟褶皱间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