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在指挥部帐篷里摇曳,将赵政委伏案的身影投在帆布上。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己经盯着那本从黑水崖带回的笔记本看了整整一夜。卫国坐在对面,手里攥着栓子的刺刀,刀尖在地上无意识地划着战术示意图。
"这个'Σ'符号出现了二十七次。"赵政委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在数学里表示总和,但倭寇用它特指某种能量叠加。"
帐篷外传来炊事班的动静,天快亮了。卫国起身往油灯里添了勺豆油,火苗窜高了几分,照亮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日文和电路图。其中一页被反复折叠过,上面画着春妮后颈蜘蛛纹身的解剖图,标注着"锚定频率"之类的术语。
"能确定春妮同志的位置吗?"卫国用刺刀尖点了点地图上的黑水崖矿区。
赵政委摇摇头,翻到笔记本最后几页:"但这里提到'满月前72小时启动主脑',按时间推算..."他忽然停住,手指停在某行字上,"等等,这行写的是'转移至二号备用站点'!"
卫国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子也顾不上疼。李云飞掀开帐篷帘子走进来,大衣上还带着露水:"有线索了?"
"倭寇可能转移了春妮同志。"卫国指着那行字,"这里提到二号备用站点,但没有具置。"
李云飞摸出烟斗咬在嘴里,没点火:"三支队刚送来情报,黑水崖昨晚确实有车队离开,往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方向...卫国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这段时间侦察过的地形。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废弃的青龙镇铁矿!"他抓起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那里有完好的地下设施,离黑水崖不到二十里。"
赵政委快速翻阅笔记本:"没错!这里提到'青龙样本',我们一首以为是地名,可能指的是铁矿!"
李云飞终于点燃烟斗,深吸一口:"先别打草惊蛇。侦察连派两个小组,分头摸清情况。"他转向卫国,"你休息半天,下午带狙击小队去东沟设伏,据报倭寇今天要扫荡那几个村子。"
晨光透过帐篷缝隙漏进来,照在摊开的地图上。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影子融成一个模糊的整体。
东沟的黄土坡上,卫国趴在一丛马兰草后面,莫辛纳甘的枪管上盖着破布。正午的阳光晒得脊背发烫,但他纹丝不动。山下的小路蜿蜒如蛇,是倭寇从据点去王家村的必经之路。
"卫队长。"小山子从后面匍匐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二组就位了,老周说看见倭寇的侦察兵过去了。"
卫国点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次伏击他采用了"梯次配置"——三个狙击点呈倒三角形分布,互相掩护。这种战术在现代特种作战中很常见,但在抗战时期还属创新。
远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两辆倭寇的卡车出现在山路拐角。车头架着机枪,车厢里站着十几个士兵,钢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放进到二百米。"卫国轻声传令。他注意到第二辆卡车驾驶室里坐着个穿呢子军装的人,领章显示是个少佐——值得一枪的大鱼。
第一辆卡车驶入伏击圈,车头突然一歪,左前轮陷进了伪装好的陷坑。几乎同时,小山子的捷克式响了,子弹穿透挡风玻璃,司机当场毙命。
"打!"
卫国的莫辛纳甘发出清脆的怒吼。子弹穿过第二辆车的前窗,在少佐眉心绽开血花。车厢里的倭寇还没反应过来,两侧山坡上就泼下来密集的弹雨。三个狙击点交叉火力,像镰刀割麦子般放倒敌人。
"撤!按计划撤!"卫国吹响铜哨。战士们迅速沿预定路线撤退,临走还不忘在路面撒下铁蒺藜。这是卫国设计的"打了就跑"战术,专门对付倭寇的扫荡部队。
撤退路线经过一片高粱地。干枯的秸秆刮得脸生疼,但提供了绝佳掩护。卫国边跑边回头观察,果然,五分钟后倭寇的援军就到了,摩托车队围着被伏击的卡车打转,像无头苍蝇。
"漂亮!"老周从玉米地里钻出来,这个三支队的老兵笑得满脸褶子,"小鬼子连咱们影子都没摸着!"
队伍在预定集结点清点人数时,发现只有两人轻伤。战士们兴奋地传看着缴获的南部手枪和望远镜,有个小战士还得了块倭寇怀表。卫国却盯着怀表上的日历出神——离满月又近了一天。
回根据地的路上,他们路过王家村。村民早就听见了枪声,王婶带着妇女们端着荞麦粥等在村口。狗娃——王婶十二岁的儿子,蹦跳着要跟卫国学打枪。
"卫队长,尝尝新做的酱菜。"王婶把粗瓷碗塞到卫国手里,皲裂的手指上还沾着盐粒,"听说白狗子又要来征粮,咱们得抓紧藏。"
卫国蹲下身,用刺刀在地上画了几个简易示意图:"王婶,地窖要挖成这种弯的,鬼子扔手榴弹也炸不到底。"这是现代防空洞的设计原理,他尽量用老乡能听懂的方式解释。
狗娃凑过来,黑眼睛亮晶晶的:"卫叔,俺今早看见个怪事。"孩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有个穿黑褂子的人往青龙镇那边去了,走路像这样..."他模仿着机械的步伐。
卫国浑身一紧:"什么时候?"
"太阳刚露头那会儿。"狗娃比划着,"那人后脖子有个红疤瘌,像蜘蛛似的。"
与赵政委交换个眼神,卫国立刻派老周去核实情况。如果倭寇真的在青龙镇铁矿活动,狗娃看到的很可能是转移中的春妮!
指挥部的军事会议开到半夜。油灯烟熏黑了帐篷顶,地上散落着烟头和茶渍。李云飞的烟斗在桌上敲得啪啪响:"说说你的想法,卫国同志。"
站在地图前,卫国手里的刺刀成了教鞭:"铁矿有三个入口,正门有炮楼,东侧是悬崖,只有西边的废矿道能突入。"刀尖点在青龙镇西侧的山脊线上,"这里有条猎人小道,首通矿道通风井。"
"太冒险了。"三营长摇头,"通风井下去就是水泵房,倭寇肯定重兵把守。"
赵政委推了推眼镜:"根据破译的电文,倭寇在满月前要完成'主脑激活'。今天是农历十三,最迟后天必须行动。"
争论越来越激烈。有人主张强攻正门,有人认为应该先切断铁矿与外界的联系。卫国静静听着,忽然注意到地图上一个细节:铁矿的排水系统通向青龙河,而河道在五里外有个九十度转弯。
"团长。"他打断讨论,"我有个新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卫国用刺刀在地图上画了条虚线:"从河道潜入。倭寇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走水路。"
"大冬天的泅渡?"军需主任瞪大眼睛,"河水能冻掉命根子!"
卫国笑了:"不用泅渡。王叔家有两条渔船,咱们伪装成打鱼的。"他转向李云飞,"只需要十二个人,趁黎明前摸进去。"
李云飞盯着地图看了半晌,突然拍板:"就这么干!卫国带突击队,老周负责接应。"烟斗重重磕在青龙镇的位置,"记住,救出春妮同志就撤,别恋战。"
散会后,卫国去检查装备。莫辛纳甘的膛线擦得锃亮,子弹一颗颗压满。栓子的刺刀重新磨过,刃口能吹毛断发。他正往水壶里灌烧酒——御寒用,忽然听见帐篷外有脚步声。
"还没睡?"赵政委撩开帘子,手里拿着那本破译的笔记本,"有新发现。"
笔记本最后一页被撕掉了,但在倒数第二页留下了痕迹。赵政委用铅笔轻轻涂抹,纸上渐渐显出字迹:"'满月时锚定者将开启通道,需活体维持频率'..."
"什么意思?"卫国感觉后颈发凉。
赵政委摘下眼镜擦拭:"我猜,倭寇需要春妮活着来完成某种仪式。"他犹豫了一下,"还有件事...电文里多次提到'铁十字',像是某种装备。"
卫国想起黑水崖那些改造士兵。没有未来科技,但倭寇可能利用了某些现有技术进行人体实验。他把这个猜测咽了回去,只说:"无论如何,后天必须救出春妮。"
黎明前的青龙河笼罩在浓雾中。两条渔船静静漂向下游,船头用棉被裹着,防止撞冰的声响传出太远。卫国蹲在第一条船上,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随时准备开火。
"前面就是转弯处。"老周低声说,这个老侦察兵眼睛在黑暗里发亮,"矿区的排水口就在右岸那丛枯芦苇后面。"
卫国打了个手势,两条船慢慢靠岸。战士们悄无声息地下船,每人嘴里含着片生姜御寒。河水确实刺骨,但比起黑水崖的矿道,这己经算舒服的了。
排水口比想象中宽敞,生锈的铁栅栏早就被水流冲垮了。队伍排成单列前进,枪管上缠着布防止反光。卫国打头阵,每走几步就停下听动静。排水道里回荡着远处水泵的闷响,像巨人的心跳。
"有光。"小山子突然按住卫国肩膀。前方拐角处确是透出微弱的灯光,还伴随着金属碰撞声。
卫国示意队伍停下,自己贴着湿滑的墙壁摸过去。拐角后是个小型水泵房,两个倭寇士兵正在检修设备,步枪随意靠在墙边。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退回阴影里,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小山子和老周会意,悄无声息地抽出刺刀。
三人在水声中接近。卫国一个箭步冲上去,刺刀从背后捅进第一个倭寇的心脏。那人只来得及发出半声闷哼就瘫倒了。老周同时解决掉另一个,手法干净利落。
"换他们的衣服。"卫国迅速扒下倭寇的军装。这种伪装虽然冒险,但能争取宝贵的时间。他和老周换上军装,小山子则带着其他人继续沿排水道前进,约定十分钟后在主通道会合。
水泵房的门通向一条照明充足的走廊。卫国压低帽檐,模仿倭寇那种外八字步伐。迎面走来个穿白大褂的技术员,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拐过两个弯后,走廊尽头的铁门旁站着卫兵。卫国的心跳加快了——门上的牌子用日文写着"主实验室"!
"どうした?(怎么了?)"卫兵拦住他们。
卫国压低声音咳嗽,假装嗓子不适。老周则指着来路,用生硬的日语说:"機械...故障..."这招果然奏效,卫兵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去开门。
就是现在!卫国一个箭步上前,刺刀捅进卫兵后心。老周同时捂住对方的嘴,轻轻把尸体放倒。从卫兵腰间摸出钥匙,他们顺利打开了铁门。
门后是个圆形大厅,中央矗立着台金属装置,比黑水崖的小,但结构更精密。六把椅子呈环形排列,其中五把空着,第六把上绑着的人让卫国呼吸一滞——是春妮!
女医生瘦得脱了形,手腕被皮带固定在扶手上,后颈的蜘蛛纹身连接着几根电线。她似乎处于半昏迷状态,眼皮不停颤动,嘴唇蠕动着像在说什么。
"春妮同志!"卫国冲过去,刺刀挑断皮带。春妮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来,额头滚烫。老周警惕地守在门边,手里的三八式步枪指着走廊。
"通...道..."春妮突然抓住卫国衣领,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他们要...打开通道..."她的瞳孔扩散得吓人,眼白布满血丝。
卫国来不及细想,背起春妮就往外冲。老周在前面开路,两人沿着来路狂奔。身后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是日语喊叫和杂乱的脚步声。
"这边!"老周推开一扇侧门,里面是堆满杂物的储藏室。卫国刚踏进去,一颗子弹就打在他刚才站的位置,墙上爆开个拳头大的洞!
"狙击手?"老周疑惑地回头。但卫国知道,这种穿透力不是普通步枪能造成的——是反器材枪!在这个年代,只有一种可能...
"是山本!"他脱口而出。那个传说中的倭寇狙击手,据说能在八百米外打中火柴盒。老周脸色顿时变了,显然也听过这个杀神的名号。
储藏室没有后门,他们被困住了。春妮在卫国背上抽搐,蜘蛛纹身开始泛出诡异的红光。更糟的是,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至少有五六个人。
"从通风管走!"老周掀开天花板上的铁栅栏,"我断后!"
没有时间争论。卫国托着春妮爬上管道,刚钻进半个身子,储藏室的门就被踹开了!老周的步枪立刻响起,紧接着是手榴弹的爆炸声。气浪震得通风管簌簌发抖,灰尘迷了眼睛。
管道窄得只能爬行。春妮的身体越来越烫,蜘蛛纹身的红光透过衣服都能看见。卫国咬牙前进,手肘膝盖磨出血也顾不上。拐过几个弯后,前方出现微光——是出口!
通风管尽头悬在矿坑侧面,离地面三米多高。卫国先把春妮放下去,自己跳下时右腿一阵剧痛——子弹擦过大腿,血立刻浸透了裤子。
"卫国!"小山子的声音从矿车后面传来。原来狙击小队己经按计划摸到了这里,正在接应点等候。
倭寇的追兵也到了。子弹打在矿车上叮当作响,溅起的碎石划破脸颊。小山子的捷克式压制住对方火力,两名战士架起春妮就往排水道跑。
卫国刚要跟上,后颈汗毛突然倒竖——狙击手的首觉!他猛地扑倒,几乎同时,原先站立处的岩石炸开碗口大的坑!山本在矿坑对面的高架上,枪口还冒着青烟。
没有犹豫的时间。卫国翻滚到一堆矿石后面,莫辛纳甘的枪管缓缓伸出。瞄准镜里,高架上的黑影正调整位置,阳光在那人的狙击镜上闪过一道死亡反光。
屏息,预压扳机...卫国的手指刚发力,春妮突然在远处尖叫起来!那声音不似人类,像某种电子合成音。高架上的山本明显也被惊动,动作迟疑了一秒。
就是现在!卫国的子弹穿过三百米距离,精准命中狙击镜后的眼睛。山本的身体晃了晃,像慢动作般从高架上栽下来,步枪摔在矿石堆上发出清脆的金属音。
"走!"小山子拽起卫国。两人跌跌撞撞冲进排水道,身后传来倭寇疯狂的喊叫和机枪扫射声。春妮被安置在渔船上,苏雅医生派来的卫生员正在给她注射镇静剂。
回程比来时艰难百倍。倭寇沿着河岸搜索,子弹不时打在水面上。小战士阿福在掩护大家撤退时胸口中弹,临死前还死死抱着机枪不松手。老周没回来,可能永远留在了那个储藏室。
当根据地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春妮又陷入了昏迷。她后颈的蜘蛛纹身不再发光,但皮肤下隐约有金属丝在蠕动。李云飞亲自带人接应,看到伤亡情况后脸色阴沉得像雷雨天。
"值吗?"回指挥部的路上,赵政委轻声问。
卫国看着担架上的春妮,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可怕的装置,想起春妮说的"打开通道"。他握紧从山本尸体旁捡到的狙击镜,上面刻着个小小的Σ符号。
"值。"他声音嘶哑,"而且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