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从云隙刺出血色光刃时,牧羊族长阿卯正跪在北川新堤上。白日里巡河发现的异象令他心神不宁——双生碑左侧的青铜纹路渗出暗红髓液,竟与十二年前白蓼剜目时的血痕如出一辙。他抓起一把腥甜的泥土,指缝间突然传来婴儿吮吸般的触感。
"族长!北川断流了!"守堤人的嘶吼撕开夜幕。阿卯奔向河道,青铜腰牌撞击胸口的钝痛让他想起那个被树根贯穿的雨夜。干涸的河床上,倒生的野葵己暴长成骨桥,桥身缠绕的青铜根须正贪婪吸食碑中血髓。
冰鳞桥上传来清越的铃音。阿昙赤足立于桥心,银发间缀着的冰昙铃无风自响:"哥哥的星纹在燃烧。"她指向南川方向,阿青胸前的星图纹路正透出青光,将夜空染成初代水官冠冕的色泽。
白蓼的独目在暗室中突然迸射光柱,穿透三重岩壁首抵北川地底。牧羊族长追着光迹跃入地缝,千丈深处的景象令他战栗:整条北川河床竟是透明玉髓,髓液中封存着历代水官的眼球。那些瞳孔突然集体转向,视线焦点处,血月之光正将玉髓熔成巨茧。
南川的青铜婴在子夜啼哭。阿青撕开麻布袍襟,胸前的星纹己烧穿皮肉,在骨桥上投出《永劫律》的残章。他挥斧斩断桥身藤蔓,汁液溅落处竟生出更多青铜根须。
"是骨桥在诅咒!"十二长老跪在冰鳞桥头,用石刀划开掌心。血珠触及桥面的刹那,阿昙的冰鳞突然离体飞旋,在桥柱刻下《断脉令》。但每一道笔画都逆流渗入她的血管,冰蓝脉络在雪肤下突突跳动。
白蓼独目中的青光突然暴涨,穿透玉髓照亮茧中身影。牧羊族长看见那具与自己面容七分相似的躯体——正是二十三年前被青铜树吞噬的、十八岁的白蓼。茧中人突然睁眼,掌心黥纹与现世白蓼的刺青完美契合。
"母亲!"阿青的嘶吼震落玉屑。青铜根须从西面八方刺入他的星纹,将阿青钉在骨桥中央。南川突然沸腾,所有青铜婴破窗跃入河道,他们脐带连接成的血网正将阿昙拖向漩涡中心。
阿昙咬破舌尖,冰鳞随血雾炸成利刃。她斩断脐带血网,背起昏迷的阿青冲向北川地缝。牧羊族长正在玉髓中挣扎,背后的青铜根须己凝成玉脉浮雕。白蓼的独目突然石化,青光凝成钻头刺穿玉茧。
"这是永劫之约。"茧中少女的声音带着玉髓碰撞的清响。她破茧而出时,初代水官的黥面祭袍无风自动,露出腰间悬挂的八百枚眼球。
阿青胸前的星纹突然离体,化作流光没入玉髓;阿昙的冰鳞则熔成青铜液,在南川铸就新堤。
地动山摇间,北川玉脉拔地冲天,化作十二丈玉树。树冠托起水晶棺椁,棺中躺着双目完好的白蓼。
牧羊族长的眉心突然开裂,白蓼石化的独目嵌入其中,玉脉图在他脊背疯狂生长。
"母亲...有两个母亲?"阿昙跪在玉树下,冰鳞正在皮肤上重铸为《赎魂经》。阿青的胸腔己成空洞,星纹在玉树表面拼出初代水官的面容。
双生碑倒塌的轰鸣中,白蓼从水晶棺坐起。她的双眼一青一白,左目流淌玉髓,右眼凝结青铜。
牧羊族长背后的玉脉图离体飞旋,将碑石碎块炼成两条黥天脊——北脊刻星纹,南脊烙冰鳞。
月全食降临那刻,黥天脊突然暴长千里。北脊玉髓中浮起历代水官的幻影,他们剜目时溅落的血珠正孕育新芽;南脊青铜上渗出《永劫律》全文,每个字都在吸食阿青阿昙的精血。
"以我血脉,续写河约!"白蓼撕开祭袍,心口黥纹化作双头鹫冲入月食。牧羊族长额间独目迸射青光,十二道血髓从玉树垂落,在黥天脊上刺出八百条支流。阿青的星纹在支流中重生为银鱼,阿昙的冰鳞则凝成摆渡的骨舟。
三年后的春汛,牧羊族长站在黥天脊最高处。眉心的独目己与玉脉共生,视线所及处野葵倒生为舟。
北川渔夫捞起玉髓中的幻影眼球,那些瞳孔里正重演着白蓼化树的瞬间;南川青铜匠熔炼《永劫律》残章,每滴铜汁都映出阿青空洞的胸腔。
流浪诗人传唱着新的歌谣,词句间不见"目"字踪影。有孩童在入海口拾到冰鳞残片,贴在耳畔便能听见双生碑倒塌时的轰鸣。
辽河在黥天脊下平静分流,浪花亲吻着两岸新生的无目雕像——那些空荡的眼眶里,玉髓与青铜正在孕育下一轮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