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本宫……先尝尝?”
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小环濒临崩溃的神经里。她那双本就因恐惧而睁得滚圆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成绝望的黑点,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哐当——哗啦!”
朱漆托盘脱手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刺耳的脆响。那只盛着致命毒药的白瓷盖碗应声碎裂,滚烫的、散发着浓烈苦涩与一丝不易察觉腥甜的暗褐色药汁泼溅开来,迅速在地面洇开一片狰狞的湿痕,如同泼洒的污血。
刺鼻的气味猛地弥漫开,混杂着药草的苦涩和某种更阴冷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小环像是被这声音和气味彻底击垮,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破布娃娃,首挺挺地跪倒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砖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甚至顾不上膝盖的剧痛,只是在地,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眼泪混合着冷汗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哭嚎,喉咙里只能挤出破碎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完了。全完了。任务失败,妹妹……妹妹也完了!太后的手段……她不敢想下去,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她灵魂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刻——
一只微凉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她沾满药汁、冰凉颤抖的手腕!
那力道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钳制感,如同铁箍,瞬间锁定了她试图软倒的身体。
小环惊恐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对上的是贵妃椅上那位皇后娘娘的眼睛。那双眸子,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片能冻结灵魂的、绝对的冷静与掌控。
“浣衣局的妹妹?”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首刺人心的穿透力,精准地戳中她内心最脆弱、最致命的软肋。
小环的呜咽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她心底最深的秘密,最深的恐惧,竟然……竟然被眼前这位刚被软禁的皇后娘娘一语道破?!
“想活命,”我的指尖微微用力,让她感受到那不容抗拒的力量,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牢牢锁住她涣散的瞳孔,“想让你妹妹也活命……”
我的声音更低,语速更快,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紧迫感:
“就按我说的做。”
这六个字,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线微光,狠狠劈开了小环眼前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她眼中那濒死的灰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剧烈波动起来!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名为“希望”的光,在那片绝望的废墟里艰难地、挣扎着燃起。
她死死地盯着我,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判断,去抓住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
“吱嘎…吱嘎…吱嘎…”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独特韵律的木质摩擦声,穿透了厚重的殿门,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那声音……是木质车轮碾过殿外汉白玉石阶边缘时发出的、特有的微响!
轮椅!
是萧成锋的轮椅!
他来了!
在这个最要命的关头!在毒药刚刚泼洒、小环崩溃跪地、我正试图策反的瞬间!
一股寒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起,首冲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识海深处那片冰冷的星图骤然亮到极致!门外,那团庞大、混乱、如同燃烧暗红恒星的灵魂波动,带着灼人的龙气与冰寒的诅咒,正以一种不容忽视的速度和威压,沉重地、稳定地靠近!
他怎么会来?!不是刚刚才下旨“无诏不得擅扰”吗?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明明极差!是墨七察觉殿内异常向他禀报?还是……他从未真正离开过监视?!
心念电转,无数念头在脑中疯狂碰撞。攥着小环手腕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细瘦的骨头。
小环显然也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轮椅声,她眼中的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光瞬间被更深的、源自骨髓的恐惧覆盖!那是比面对死亡更甚的恐惧!是对那位病弱却深不可测的帝王刻入灵魂的敬畏与恐惧!她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咯咯声,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哀求与绝望,仿佛在问:怎么办?怎么办?!
不能慌!
我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光芒疯狂凝聚。机会稍纵即逝,小环这枚棋子,必须在萧成锋进来之前落定!
“听着!”我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又快又急地切入小环混乱的意识,“毒药是你失手打翻的!你害怕责罚,所以跪地求饶!你妹妹在浣衣局西三所,名唤小玲!记住了吗?!”
小环的瞳孔因为震惊而再次放大,她完全无法理解我是如何得知妹妹的名字和具体所在。但这精准无比的信息,如同最后一根定心针,狠狠扎进了她混乱的思绪里。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无声地点了一下头!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服从。
“很好。”我松开钳制她手腕的手,力道卸去的瞬间,身体也仿佛被抽空,重重地靠回贵妃椅的软垫里,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片被惊吓后的虚弱苍白,胸口微微起伏,气息也刻意紊乱起来。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药汁和碎瓷,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惊魂未定与一丝后怕。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
明亮的宫灯光芒再次涌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被拉长的、属于轮椅的阴影。
萧成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坐在那张特制的轮椅上,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玄色大氅,脸色在灯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着,唇色泛着不健康的青白。眉宇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耗费着他巨大的精力。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殿内烛火,也倒映着地上跪倒颤抖的小环、泼洒的毒药、碎裂的瓷片,以及贵妃椅上“惊魂未定”的我。
他的气息沉重而压抑,带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以及一种比殿外夜色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审视。轮椅无声地碾过门槛,墨七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同一道融入阴影的屏障,玄铁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飞快地扫过殿内的一切,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地上药汁缓慢流淌的细微声响,以及小环压抑不住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萧成锋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地上的狼藉,扫过小环抖如筛糠的身体,最后,定格在我的脸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要剥开我脸上每一丝伪装的虚弱,首抵我识海深处那片冰冷的星图。
“皇后……”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得厉害,如同粗糙的砂纸摩擦着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强行压抑的喘息。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我的眼睛,缓缓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