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的灯泡晃了晃,石野把最后一根钢筋塞进麻袋时,发出沉闷的响。林清砚蹲在旁边叠戏服,指尖划过水袖上的红绸,忽然抬头问:“真要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石野把麻袋口扎紧,绳结打得像钢筋接头般结实,“磊子说,林家的人明早就来,带着警察,说你拐骗工人——他们总能找出新花样。”
林清砚的手顿了顿,戏服上的盘扣被他捏得发皱。首演的热度还没散,工地上的红绸戏台还没拆,可管家下午送来的最后通牒就压在戏本上:“束手就擒,否则以教唆工人旷工论处。”字迹冰冷,像淬了毒的钢针。
“戏班的师弟们……”
“我让老张连夜送他们去茶馆了。”石野打断他,从床板下拖出个旧木箱,往里面塞干粮,“地契的事别担心,我托人找了律师,总能想出办法。”他顿了顿,粗粝的拇指蹭过林清砚的手背,“现在最重要的是你。”
林清砚看着他往木箱里塞的东西——两袋红糖馒头,一瓶红花油,还有那根缠了红绸的短钢筋,突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盛着月光:“倒像逃难。”
“就是逃难。”石野把木箱盖好,锁扣“咔嗒”一声合上,“但逃得值。”他从工装内兜掏出两张火车票,边角被体温焐得发皱,“去南边,我认识个包工头,能让你先在工棚搭的戏台唱戏,没人能找得着。”
林清砚接过火车票,指尖抚过目的地的名字,陌生的城市,却让他心里发暖。他想起石野总说“钢筋要往结实的地方扎”,原来人也一样,只要身边有对的人,哪里都能扎根。
收拾到戏妆匣时,林清砚把那截断了的眉笔和摔裂的胭脂盒都放了进去。石野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说:“等安定了,我给你买新的,买最好的眉笔,最红的胭脂。”
“不用。”林清砚摇摇头,把戏妆匣放进竹篮,“这些够用了。”他拿起那根磨光滑的短钢筋,塞进石野手里,“这个你带着,路上防身。”
石野的手被硌得发疼,却攥得很紧,像握着彼此的念想。他想起暴雨夜的相拥,想起工地上的戏台,想起松香漫过铁锈的味道,突然觉得这逃跑计划一点不狼狈,反倒像场早就该有的奔赴。
凌晨三点,工棚外的塔吊隐在夜色里,像沉默的巨人。石野背着麻袋,拎着木箱,林清砚提着竹篮,两人的脚步轻得像猫,避开巡逻的保安,往工地后门走。
路过戏台时,林清砚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红绸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在跟他们告别。石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说:“等以后,咱把戏台搭到南边去,比这个还大,还结实。”
“嗯。”林清砚的声音里带着笑,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后门的锁是石野早就撬开的,铁链垂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刚走出工地,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石野的心猛地一跳,把林清砚往身后护,手里的短钢筋握紧了——是磊子,背着个布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野哥!等等我!”磊子把布包往林清砚怀里塞,“王婶给的红糖馒头,还有老张攒的零钱,路上用!”他压低声音,“我跟他们说去买早饭,你们快走,别回头!”
石野的眼眶有点热,拍了拍磊子的肩膀:“照顾好自己。”
“放心!”磊子抹了把脸,“等你们安定了,给我寄张戏票!”
火车启动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清砚靠在车窗上,看着熟悉的工地越来越远,石野坐在对面,正把红糖馒头往他手里塞,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里发暖。
“你说,”林清砚咬了口馒头,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追上来也不怕。”石野把火车票收好,塞进贴心口的位置,“我这身力气,能护着你跑遍全国。”他顿了顿,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再说,咱不是逃跑,是去搭新戏台。”
林清砚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一只带着老茧和铁锈,一只沾着墨香和松香,却像两根焊在一起的钢筋,再也分不开了。
火车越开越快,把过去的烦恼和枷锁都抛在身后。石野从麻袋里翻出那根短钢筋,递给林清砚,红绸的柄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你看,”石野的声音里带着笑,“不管到哪,咱的家伙都带着呢。”
林清砚握紧钢筋,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突然开口唱道:“钢筋做骨,泥土为衣……”
石野跟着哼起来,嗓音粗得像砂纸,却和他的调子缠在一起,像松香漫过铁锈,温柔裹着坚硬,在哐当哐当的火车声里,驶向一个满是希望的远方。
他知道,这不是逃跑,是奔赴——奔赴一个有彼此的未来,一个能让钢筋发芽、戏文结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