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林家那天,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石野牵着林清砚的手走在巷子里,他的手还缠着绷带,是柴房里留下的伤,却握得很紧,像怕一松就会弄丢什么。
“身上有钱吗?”林清砚摸了摸口袋,只找出几块碎银,是他偷偷藏的。
石野从裤兜掏出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票子,还有几枚硬币。“够活几天。”他笑了笑,露出点不好意思,“本来想攒着给你买把好点的胡琴,现在……”
“够了。”林清砚按住他的手,把碎银塞进去,“省着点花,总能想出办法。”
他们没地方去,石野只能带着林清砚回了工地的工棚。那地方比山里的歇脚棚还简陋,十几个人挤在大通铺,空气里混着汗味、铁锈味和劣质烟草味。工友们看见石野带回来个白净的男人,都愣住了,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探究。
“这是……?”一个跟石野相熟的工友挠挠头,没好意思问。
“我对象,林清砚。”石野说得坦然,像在介绍自己的左手右手。
工友们更惊了,看看石野这一身钢筋味,再看看林清砚那双细皮嫩肉的手,怎么看都不搭。有人想打趣,被石野一个眼刀瞪了回去,讪讪地闭了嘴。
铺位是石野临时收拾的,在角落腾出来块地方,铺了层干草,又垫了件干净的工装。“委屈你了。”他拍了拍铺位,眼里的歉意藏不住,“等发了工钱,咱租个小房子。”
林清砚摇摇头,挨着他坐下。工棚里很吵,有人在打牌,有人在骂骂咧咧地抱怨工头,可他看着石野忙碌的背影,心里却比在林家大宅里踏实。他从包袱里拿出那把捡来的旧二胡,轻轻擦拭着琴身的灰。
“还带着呢?”石野递过来一碗热水,眼里带着点惊讶。
“嗯。”林清砚笑了笑,“等你晚上收工,我拉给你听。”
石野白天上工,林清砚就在工棚附近找活。他不会扛钢筋,不会和水泥,只能帮着伙房择菜、洗碗,换口饭吃。伙房的大师傅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看他细皮嫩肉的却肯下力气,偶尔会多给他留个馒头。
第一天去伙房帮忙,林清砚就闹了笑话。他分不清韭菜和麦苗,把一捆青草当成菜择了半天,被大师傅笑了好久。他没恼,红着脸重新学,第二天就把菜分得清清楚楚,连大师傅都夸他聪明。
石野晚上回来,总能看见林清砚坐在铺位上等他,手里要么缝补着他磨破的工装,要么就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教石野的那些字,他先写熟了。
“今天学了个新字。”林清砚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个“家”字,“你看,宝盖头像屋顶,下面是‘豕’,以前指猪,有屋顶有牲口,就是家了。”
石野看着他指尖在掌心划过的痕迹,痒痒的,心里却暖烘烘的。“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有家?”他问,声音有点发紧。
林清砚抬头看他,工棚的灯泡忽明忽暗,映得他眼里的光忽闪忽闪的。“算。”他重重地点头,“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石野的工友们渐渐看惯了这对“奇怪”的组合。他们看见林清砚会帮石野揉酸痛的肩膀,看见石野会把工头发的苹果偷偷塞给林清砚,看见两人晚上挤在小铺位上,头挨着头说话,眼里的温柔藏不住。
有天暴雨,工地上的水泥怕被淋湿,石野和工友们忙着搬料,淋成了落汤鸡。林清砚站在工棚门口,举着块塑料布想过去,又怕添乱,急得首跺脚。
等石野浑身湿透地回来,林清砚赶紧递上干毛巾,又把提前温好的姜汤塞给他。“快喝了,别感冒。”他踮脚帮石野擦头发,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耳朵,心里一紧。
“没事,壮着呢。”石野喝着姜汤,看林清砚忙前忙后,像只护崽的老母鸡,突然觉得这暴雨淋得值。
旁边的工友打趣:“石野,你这对象比婆娘还贴心啊。”
石野没反驳,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那是,我家清砚,金贵着呢。”
林清砚的脸腾地红了,却没躲开,只把石野的湿衣服往盆里按了按,水声哗啦,混着工友们的哄笑,竟像支热闹的曲子。
夜里,雨还在下,敲打着工棚的铁皮顶,噼啪作响。林清砚躺在石野怀里,听着外面的雨声,突然想起山里那个相依的寒夜。
“石野,”他轻声说,“等攒够钱,我们就去租个小院子吧。我想种点青菜,像你说的那样,有屋顶有‘牲口’——养只鸡也行。”
石野收紧手臂,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好。再给你搭个棚子,晴天能练嗓子,雨天能拉二胡。”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憧憬,“我就在旁边给你劈柴,你唱你的,我劈我的,多好。”
雨还在下,工棚里却暖融融的。林清砚往石野怀里缩了缩,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铁锈味,混着雨水的清冽,觉得这味道比任何熏香都好闻。
他知道,工地上的日子很苦,风里来雨里去,没有戏台的光鲜,没有追捧的掌声。可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份踏实的温暖,再苦的日子,也能唱出甜来。
石野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眼睫上还沾着点水汽。他想,这辈子走过最对的路,就是把这个人从戏台上拉下来,拉到自己身边,让他成为自己最坚实的后盾,也让自己,成为他最安稳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