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殿内,素来清冷的空气里因添了孩童的气息而多了几分微暖的生机。淡淡的安神香在鎏金狻猊香炉中袅袅升腾。端妃齐月宾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常服,外罩一件银灰色滚边坎肩,斜倚在临窗的暖榻上。她面色依旧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苍白,但精神却比往日好了许多。此刻,她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正是温宜公主。温宜穿着一身柔软的杏子黄小袄,睁着一双乌溜溜、清澈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吮吸着自己的小拳头,偶尔发出咿咿呀呀的稚嫩声音。端妃低垂着眼帘,目光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手指轻轻拍抚着温宜小小的背脊,口中哼着不成调的轻柔小曲,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的、母性的光辉。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股清冽的寒风卷入,随即又被门帘挡住。宜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今日未着繁复的皇后朝服,只穿了一身雅致而不失雍容的藕荷色缠枝莲纹锦缎常服,发髻间簪着一支点翠镶珍珠的凤首步摇,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光华内敛。剪秋紧随其后,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妹妹身子可大安了?本宫一首惦记着,今日得空,特来看看你和温宜。” 宜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声音清润悦耳,如同春风拂过冰面。她步履从容地走近暖榻,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端妃怀中的温宜身上,那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慈爱柔和,仿佛发自内心地喜爱这个孩子。“哟,” 她微微俯身,伸出保养得宜、戴着翡翠戒指的纤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温宜的脸颊,笑容加深,“几日不见,我们的小温宜愈发水灵可人了,瞧瞧这小脸蛋,红扑扑的,多招人疼。这双眼睛,乌溜溜的透着机灵劲儿,依本宫看,倒有几分像妹妹你呢。” 她逗弄的动作自然亲昵,温宜似乎感受到了善意,竟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小手无意识地朝着宜修的方向抓了抓。
这笑声如同暖阳,瞬间融化了披香殿惯有的清寂。端妃抱着温宜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仿佛要将这小小的温暖源泉更深地拥入怀中。她苍白的脸上也因这笑容和宜修的夸赞,漾开一抹真心的、带着暖意的浅笑:“劳皇后娘娘挂念。托娘娘洪福,臣妾这身子近来松快了些。温宜很乖,不哭不闹,有她在身边闹着,臣妾倒觉得日子有了生气,这病…似乎也好得快了。” 她看向温宜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珍视与温柔,那是失而复得的慰藉,也是孤寂生命里陡然照进的光亮。
宜修在暖榻旁的绣墩上优雅落座,剪秋立刻奉上温度适宜的雨前龙井。宜修并未立即饮用,青玉般的指尖拈起细腻的甜白瓷杯盖,轻轻撇了撇浮沫。她的目光越过氤氲的茶雾,投向窗外庭院中几株在寒风中萧瑟的梧桐,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为江山社稷忧心的叹息:“后宫祥和,不起波澜,皇上在前朝才能心无旁骛,励精图治。这才是社稷之福,黎民之幸。” 她顿了顿,将目光缓缓收回,落在端妃沉静的脸上,那双深邃的凤眸中,忧虑之色渐渐清晰。“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她放下杯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如同敲在人心上。
“甄嬛…离宫带发修行,本宫原想着,这宫里总能清净些日子。” 她的声音压低了少许,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可近来,甘露寺那边…似乎也不甚太平。虽说是方外之地,可到底离京城不远。皇上虽政务繁忙,未曾明言,但本宫侍奉在侧,偶尔也能察觉…提及甘露寺时,圣心深处,终究是存着几分难以释怀的挂碍。” 她微微前倾了身子,目光紧紧锁住端妃,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炕几边缘轻轻划动,话语的指向性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过来:“这深宫之中,过刚易折,过盛则衰。有些人,离得远了,心却未必能静。若将来…因着某些由头,再起波澜,掀起风浪,”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端妃怀中的温宜身上,语气陡然加重,充满了“关切”与“警示”,“温宜还这么小,妹妹你这身子骨,又一向孱弱,怕是…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与惊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