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默立刻切换到外部监控视角。
屏幕上，昏黄的天光下，他的避难所大门前，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他皱起眉，将监控的灵敏度调到最高。
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能确定，那声音不是幻觉。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肉排，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
“叩……叩叩……”
这一次，他听清楚了。
不是刮擦声，而是敲门声。
极其轻微，极其有礼貌，仿佛生怕惊扰了屋里的主人。
孙默的心沉了下去。
变异生物，可不会敲门。
他退后两步，死死盯着监控屏幕，同时调出了避难所的红外感应模式。
屏幕闪烁了一下，画面变成了由不同色块组成的红外热成像图。
然后，他看见了。
就在他的大门正下方，监控的死角里。
一个矮小的、散发着微弱热量的人形轮廓，正蹲在那里。
那个轮廓抬起头，似乎是察觉到了监控探头的转动。
紧接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猛地凑到了镜头前。
那是一个女孩。
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岁，头发像枯草一样杂乱，脸上全是黑色的污渍，只有一双眼睛，大得不成比例，黑白分明，像两颗纯净的黑曜石。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镜头，不哭，不闹，也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死死地盯着。
仿佛能穿透冰冷的镜头，看到避难所里的孙默。
以及他手上那块，还在散发着香气的肉排。
孙默的心脏猛地一沉。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孩子。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坐在控制台前，与监控画面里的那双眼睛对视。
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对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纯粹。她似乎并不关心自己身处何等危险的境地，也不在乎门会不会开，她所有的注意力，都穿透了冰冷的金属，聚焦在那块肉排上。
这不正常。
一个能在核废土上独自存活的小孩，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是陷阱？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变异生物？
孙默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调出了避难所门口的环境数据。
【辐射浓度：3.5（危险）】
【生物信号：1（人类，低能量反应）】
数据显示她确实是个人类，而且身体虚弱。
但在这种辐射环境下，一个虚弱的人类早就该化为一具尸体了。
“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轻微，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执着。
孙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块价值一百金币，能永久提升身体素质的肉排，他才吃了第一口。
现在，他连第二口都下不去了。
他打开了避难所的外部通话频道。
“有事？”他的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温度。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小手，指了指门，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动作简单明了。
我要进去，我要吃的。
孙默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哪是求救？这分明是点餐。
他深吸一口气，内心开始了纠结大战。
赶走她？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用不了多久，外面就会彻底安静下来。
这是最理智，最安全的选择。
但是……
那双眼睛，纯洁、干净得让他有些无法首视。
“妈的。”
孙默低声骂了一句，最终还是站起身，走向大门。
他不是圣母，他只是觉得，如果放任这个孩子死在门口，那块肉排以后吃起来，可能会有点别的味道。
他纯粹是为了自己的食欲不受影响。
对，就是这样。
他如此说服自己。
“咔哒”一声，门锁解开。
孙默没有完全打开，只是拉开了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手己经按在了紧急关门的按钮上。
一道瘦小的身影，像没有重量的影子一样，瞬间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孙默立刻关上了门。
女孩站在他面前，浑身脏兮兮的，散发着一股尘土和辐射混杂的味道。
她没有看孙默，也没有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一双大眼睛自始至终都死死地锁定在控制台上的那块【极致香煎肉排】上。
喉结滚动，她咽了下口水，声音清晰可闻。
孙默靠在门上，巨大的金属门板隔绝了外界的危险，却没能隔绝眼前的麻烦。
空气里，极致香煎肉排的霸道香气和女孩身上那股尘土与辐射混杂的怪味，诡异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人神经错乱的气味。
他没动，女孩也没动。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一个像是在审视闯入自己领地的野兽，另一个则像是看到了神迹的信徒，全部心神都被控制台上的“神迹”所吸引。
咕噜……
一声清晰的、几乎称得上是巨响的腹鸣，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声音是从女孩那瘦小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孙默的眼皮跳了一下。
“叫什么？”他没好气地问，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显得有些生硬。
女孩的视线终于从肉排上撕下来一角，挪到他脸上，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不会说话？”孙默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一个哑巴孩子？这可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
女孩又摇了摇头。她张开干裂的嘴唇，似乎想发出声音，喉咙里却只挤出一阵“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哑声。
她似乎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闭上了嘴，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孙默心里的烦躁莫名少了一些。
不是哑巴，只是声带受损或者极度缺水。
女孩见他没有再追问，迟疑地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满是灰尘的手心上，极其费力地，一笔一划地画着什么。
那动作很慢，也很郑重。
孙默下意识地凑过去一点，想看清她在画什么鬼画符。
一个歪歪扭扭，却能勉强辨认的汉字，出现在她的掌心。
七。
“七？”孙默念出这个字，感觉有些荒谬。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光彩。
那是一种混杂着期待与恳求的光，视线又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那块肉排上。
这下孙默看懂了。
这既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目的。
他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和另一根名为麻烦的弦，开始疯狂打架。
一百金币的肉排，永久提升的属性，就这么喂给一个来历不明的拖油瓶？
他走到控制台前，拿起那块肉排。
女孩的呼吸都停了，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前倾，像一只准备扑食的猫。
孙默当着她的面，把肉排举到自己嘴边，作势要咬下去。
女孩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那刚燃起的一点光，又熄灭了。
最终还是没能咬下去。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亏得像个傻子。
孙默彻底没脾气了。
他认命般地走回控制台，拿起那块还散发着惊人香气的肉排，递了过去。
“吃吧。”
他咬着后槽牙说，感觉像是在割自己的肉。
名叫小七的女孩眼睛瞬间亮了。
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先看了看孙默，像是在确认这个命令。
孙默不耐烦地把盘子往前一送。
小七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两只小手，接过了盘子。
然后，在孙默惊愕的注视下，她张开小嘴，对着那块比她拳头还大的滚烫肉排，啊呜一口就咬下去了三分之一。
她甚至没有咀嚼，喉咙一动，肉块就消失了。
啊呜第二口。
啊呜第三口。
前后不过五秒钟，那块价值一百金币、凝聚了孙默心血和希望的【极致香煎肉排】，连带着盘子里的最后一滴油汁，都被她舔舐得干干净净。
她意犹未尽地咂吧咂吧嘴，然后抬起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孙默，眼神清澈，带着一丝询问。
仿佛在说：还有吗？
孙默的嘴角疯狂抽搐。
他感觉自己不是收留了一个难民。
而是请回来一尊祖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