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接着,爷爷那熟悉而令人心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平安?”
“爷爷!是我!” 周平安鼻子一酸。
“嗯,” 周老栓的声音沉稳有力,“你爹的话,难听,但他怕!怕你不知深浅,更怕你扛不住!那地方…你既然踏进去了,还沾上了昨夜的事,这因果,就缠上你了!躲不掉!是你的命数,也是责任!”
“不过,” 爷爷话锋一转,带着强大的底气,“怕归怕,事来了就得扛!我周家的儿郎,没孬种!你爹…” 电话那头传来周大福沉重的叹息,“…眼力劲儿还在!他说你‘差得远’,是实情!昨夜你能摁下去,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不只是你自己吧。”
爷爷的的话一针见血。爷爷继续道:
“但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扛!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别硬撑!立刻!马上!打电话!打给你爹!打给我!” 爷爷的声音斩钉截铁,“甭管是什么魑魅魍魉,只要你一个电话,豁出我这条老命,跟你爹一起,也定要保你周全!我给你的那个符足够撑到我和你爹过去了。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爷爷!”
“还有,” 爷爷放缓了语气,“你怀里那罗盘,是咱周家的家传法宝!昨夜你能动用它,说明它认你!想提升法力,少走弯路,就给我用起来!观气,引气!静心凝神,罗盘贴身或捧掌中。‘看’殡仪馆里万气流转,日落阴阳交替或煞气异动时最佳!用意念,引罗盘指针所向最精纯一缕 ‘生息’或‘真阳’ 之气,缓入丹田!宁慢勿快,求精不求多! 借混沌地,锤炼己身!明白?”
“明白了!爷!观气,引气!宁慢勿快,求精不求多!” 周平安大声复述。
“嗯。钱的事,让你妈转。安心工作,记住爷的话!多看,少说,保命要紧!实在不行,摇人!”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王秀兰应答声:“哎,爹,我这就转。平安啊,钱过去了,你…你照顾好自己,妈给你熬了参汤,周末给你送去啊?”以及父亲周大福一声复杂难辨的闷哼。紧接着,周大福似乎重新拿过了电话,他的声音依旧很冲,带着未消的怒气,却少了那份极致的恐惧,反而透出、粗粝的妥协和深藏的关切:
“小兔崽子!听见你爷说的没有?!符给老子戴好了!那是保命的东西!遇事别逞能!感觉不对立刻退!搞不定…搞不定就打电话!打给我!打给你爷!”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子,给老子好好活着!你这条命,还得留着给你爹我尽孝!听见没?!”
最后那句话,像一块粗糙的石头猛地砸进周平安的心湖,激起了巨大的波澜。那不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温情告白,而是一个强硬、恐惧、却最终选择妥协的男人,用最别扭的方式下达的最重要的命令——活着!为了尽孝,必须活着!
“听见了,爸!”周平安喉咙有些发哽,用力回答。
挂了电话,周平安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手机入账一万元的声音响起,心头的巨石落下,又被父亲那句“好好活着尽孝”的话语填满了一种沉甸甸的暖意。不再是孤军奋战!父亲虽然心结深重,言语粗暴,但那句“尽孝”的命令,比任何温情的保证都更有力地宣告了他的立场——他会成为后盾。爷爷的指点和承诺更是定海神针。母亲朴实的关心,也让他感到一丝家的温暖。
他迅速和房东签了合同,付了钱,拿到了钥匙。
安顿的过程变得简单而迅速。下楼,在小超市买了凉席、薄被、枕头、洗漱用品、矿泉水和速食面。提上六楼。铺好凉席,放好被褥。东西放进卫生间。食物堆在桌上。
小屋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空旷简陋,窗外殡仪馆的灯光在夜色中清晰可见。但此刻,周平安的心境己截然不同。他拉上窗帘,留了一丝缝隙。坐到椅子上,郑重地取出祖传黄铜罗盘。
按照爷爷的教导,掌心虚覆罗盘,闭目凝神。意念沉入,奇异的“视野”展开:房间内驳杂的灰白气息,窗外涌来的、更浓郁的、混杂着阴冷、悲伤、怨念的灰黑色气流,以及其中极其稀少的、带着微弱温润感的乳白光点。
意念如丝,艰难地在混沌中捕捉、引导。汗水浸湿鬓角。精神几近耗尽时,终于!一缕细若游丝的乳白气息被罗盘指针的金光吸引,缓缓流入掌心劳宫穴,汇入丹田!一股清凉温润的微弱气流散开,疲惫稍减。
收功,睁眼。眼神明亮,带着兴奋与坚定。小心收好罗盘。简单洗漱后躺下。手腕的冰冷,符咒的微温,父亲那句粗粝的“好好活着尽孝”,爷爷的教导,母亲的关心,初次引气的成功……交织成复杂却充满力量的情绪。
调好闹钟,闭上眼。在这个距离风暴眼八分钟的小屋里,他不再是惶恐的新人。他有家庭的后盾,有变强的路径,更有了一份必须“好好活着”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