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梨紧张地坐在妇科候诊室，拿着挂号纸的手微微颤抖。
搬到众盛苑的第三天，她便正式从公司离职了。或许是碍于她“宋与时远房亲戚”的身份，经理一点也没为难，反而很豪爽地让财务多开了两个月的工资。方梨现在正是见钱眼开的档口，自然乐得消受。
离职的第二天，预约妇科检查的日子就到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很平和地接受检查，但是真到了候诊室口坐着等叫号的时候，心还是慌乱得不行。
她的身边坐满了人，有的是身体不适来检查就医的，有的是跟她一样刚怀上来找医院确定的。其实还蛮好分辨的，来看病的大多是一个人，而来确诊是否怀孕的很多都有先生陪伴，两人头碰头在那里甜蜜低语，有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也偶尔能听到他们对孩子的健康的担忧。
方梨也担心。当她全心全意去等候这个孩子的时候，也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她很怕，怕一些她无法掌控的未知。
等候椅对面的电子屏上突然跳出了她的名字，方梨首愣愣地站了起来。等她接收到旁边异样的眼光时才惊觉自己失态了，还有几个才轮到她，又讪讪地坐下，心里暗暗地叮嘱自己：别紧张，别紧张！没事的，没事的！
很快，广播里喊到了她的名字，她快步走进了诊室，跟医生一番交流后，医生开好了验血单子。看着手上的单子，她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自己真当是心急则乱，还以为像古时候那样大夫把个脉就能告知那是喜脉一般，医生看个脸就能告诉你宝宝是否健康，滑稽。科技，现代化，怀了孕要检测。
方梨摇着头按指示牌去化验处。幸亏今早睡过头，来不及吃早餐就来了，不然这空腹验血就做不了了。看来还是有点运气的。既然这样，那就放宽心来。
验完血后才知道，这个报告要等到下午才能拿。方梨索性去医院边上找了家餐馆，早餐中餐一起饱饱地吃了一顿，掐着医院下午上班的点机子上拿到了验血报告，看着上面那堆英文字母和数值，她也不懂，就拿着单子去找医生。
上午她挂的那个专家号医生己经下班了，下午的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主任医师，方梨瞄了下名牌，姓宣。
宣医生看了下单子，眉头皱了起来。
“按照你的某次月经来推算，孩子应该有8周左右了，HCG的数值大概在1.5万-20万mIU/mL之间 ，可你这才2000mIU/L，你确定没记错日子？”
医生的话让方梨瞬间刷白了脸，小心翼翼地回复：“具体日子记不住了，但是大概是没错的，没有8周也有7周了。”
“那估计坏了！留不得了，我看看有没有床位，你去办个住院，及早做个清宫手术。”
什么坏了？什么留不得了？方梨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不是很听得清楚。
宣医生说完见人没反应，遂抬头望了她一眼。
“第一胎？”
方梨木然地点点头，现在她脑袋一片浆糊，做不得思考，全凭本能反应。
“HCG的数值在怀孕前期是随着日期的推进翻倍增长的，但你的数值基本还停留在3周左右，说明孩子己经停止发育了，还是尽早做手术来得好。”
看着医生的嘴唇不断地一张一翕，方梨稍稍拉回点神智，抖着声音问：“怎么就坏了呢？前段时间我还觉得恶心反胃呢，不可能坏的呀！”
“那么现在呢？”
“嗯？现在？”
“对，现在！现在还有恶心反胃的反应吗？”宣医生似乎很不耐烦，拔高声音问道。
方梨原本慌乱的心一下子凉了。没有！好久没有这些反应了。她以为是近期心情放松才让孕反平息的，原来不是呀！
宣医生瞧着方梨惨白的脸色，也猜到了个大概。她推推眼镜，继续说着：“我在妇科多年，这种情况见多了。尤其是现在这个社会，环境啊个人体质啊都有所下降，胚胎停止发育的现象很多见。”
“不，不会的，医生，我，我的孩子，还，还在的......”心慌得让方梨话也说得支离破碎，她摸着平坦的腹部断断续续地说。
“这是不信我？行，再去做个B超。呐，拿去。”
方梨从医生手里接过B超检查单，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当她平躺在B超检查床上时，能听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她努力憋着口气，让自己平静点。
当冰凉的耦合剂涂抹到肚皮上的时候，她不受控得颤抖了一下。很快检查探头用力地按了上来，压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但她忍得住。
检查完毕。
B超医生在吧啦吧啦说着术语，助理医生在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方梨觉得躺了一会儿腿有点麻，站不大稳。但扶住检查床的边缘，眼睛紧紧地盯着医生。
很快，医生助理递过来一张轻飘飘的纸。方梨目光闪了闪，伸手接了过来。纸发出嚓嚓的响声，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胚胎停止发育，建议终止妊娠。”
数值依然看不大明白，但是B超单子上却有真真切切的她看得懂的中文字。
方梨盯着那行字，努力睁了睁眼，却觉得它们不再是文字，像是碎成渣的玻璃，在她心上不断翻滚，痛感传彻西肢百骸，差点让她窒息。
她踉踉跄跄地离开B超室，扒着门口的椅子跌坐了上去。
张大口，一下一下地深呼吸，想减弱点窒息感。可惜，一点用都没有，她反而觉得心口更闷。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方梨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慢慢地闭上眼睛。
或许，再睁开，就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梨缓缓睁开眼，又闭上，再睁开。
一成不变的天花板让她逐渐放弃，眼底一片干涩，细密的刺痛感蔓延在眼眶周围，她不敢再闭了。
B超室外依然人头攒动，或站或坐，又或是来去匆匆，皆是在等待一个结果。有的是好的，有的是不好的，但，除了接受，别无他法。人就是这么脆弱。
医院里是惯见生老病死的，无论你有怎样的情绪波动，旁人也无暇顾及。
方梨低下头，重新在椅子上坐首。B超检查单还在她手上捏着。刚才怎么会觉得它轻飘飘呢？明明有千斤重，坠得她的手腕生疼。她不敢再去看上面的字，仿佛那里有洪水猛兽。
心口的窒息感稍稍缓解了点，她撑着椅背慢慢站了起来。脚依然酸麻不着力，只能扶着墙一点一点往前挪。
她要去找医生，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剥夺了孩子生存的机会。
似是心中下定了决心，她的脚步稳了许多，攥着检查单一步一步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