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伤重难愈
暖阁内,药香混着血腥气,烛火摇曳,映着裴琰苍白如纸的脸。
魏玦站在榻边,目光沉沉地盯着府医包扎伤口的手。那伤口虽不算深,却因裴琰暗中用了延缓愈合的药粉,始终渗着血丝,纱布换了几次,仍洇出刺目的红。
“怎么还不见好?”魏玦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焦躁。
府医额头冒汗,战战兢兢道:“回侯爷,夫人伤口虽未伤及要害,但刀锋淬了毒,虽不致命,却会延缓愈合……”
“毒?!”魏玦眸色骤寒,一把揪住府医衣领,“为何不早说!”
府医吓得腿软:“侯爷息怒!此毒……此毒不致命,只是会让人伤口疼痛难忍,愈合缓慢……”
魏玦猛地松开他,转头看向榻上的裴琰。她闭着眼,长睫微颤,额上冷汗涔涔,唇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心底那股陌生的、尖锐的痛楚再次翻涌上来。
他俯身,声音低沉得近乎嘶哑:“裴琰。”
裴琰缓缓睁眼,眸光涣散了一瞬才聚焦到他脸上,虚弱地扯了扯唇角:“侯爷……妾身无碍……”
话音未落,她突然蹙眉,闷哼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魏玦瞳孔微缩,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触手冰凉,脉搏细弱紊乱。
“疼?”他声音紧绷。
裴琰轻轻摇头,却连摇头的力气都像被抽干,眼角沁出一滴泪,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无声地没入鬓发。
魏玦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呼吸一滞。
(二)阿蛮的神补刀
门外,阿蛮端着药碗进来,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一见裴琰虚弱的样子,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姑娘……”她抽抽噎噎地跪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把药碗递过去,“您喝药……”
裴琰勉强抬手,指尖颤抖,药碗差点打翻。魏玦一把接过,冷声道:“本侯来。”
他单手扶起裴琰的后颈,动作竟带着几分生涩的小心,将药碗凑到她唇边。药汁苦涩,裴琰皱眉,却还是乖顺地一口口咽下,喉间细微的吞咽声在寂静的暖阁内格外清晰。
阿蛮在一旁抹眼泪,小声嘟囔:“姑娘从前最怕苦了,在江南时,夫人总会备蜜饯……现在连口甜的都吃不上……”
魏玦手指微顿。
阿蛮继续抽泣:“姑娘在家时,哪里受过这种罪……别人嫁人都是享福,只有姑娘,日日熬药施针,还要被人刺杀……”
“阿蛮……”裴琰虚弱地制止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魏玦眸色晦暗不明,沉默地放下药碗。
(三)愧疚的种子
夜深,裴琰“昏睡”过去。魏玦站在榻边,目光沉沉地看了许久,最终转身出了暖阁。
周勃候在门外,见他出来,立刻上前:“侯爷,刺客还未——”
“滚。”魏玦声音冰冷,眼底翻涌的戾气让周勃瞬间噤声。
他大步走向书房,胸口那股莫名的窒闷感却挥之不去。推开书房门,案几上还摊着未批完的军报,狻猊炉中的香早己燃尽,只剩冰冷的灰烬。
他盯着那香炉,忽然想起裴琰每日戌时准时出现的身影,想起她低头调香时沉静的侧脸,想起金针刺穴时她专注的眉眼,想起她虚弱苍白的脸和那滴无声的泪……
——她本可以不来。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窜入脑海。她本可以敷衍了事,随便开几副药打发他,不必日日亲自熬药、调香、施针。她本可以恨他,毕竟是他将她强行带入这冰冷的侯府,让她从江南贵女沦为罪臣之女,受尽冷眼。
可她从未抱怨过一句。
魏玦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木屑飞溅,指节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愧疚,如同一粒种子,悄然扎根在他心底最坚硬的冰层下,无声疯长。
(西)裴琰的算计
暖阁内,确认魏玦走远后,裴琰缓缓睁眼,眸中一片清明。
阿箬悄声进来,低声道:“姑娘,侯爷去书房了,脸色难看得很。”
裴琰轻轻勾起唇角,指尖抚过腰侧“伤口”,那里敷的药粉里掺了微量白及和鸡冠花汁,既延缓愈合,又让伤口看起来狰狞可怖。
“还不够。”她轻声道,“明日的药里,再加一钱延胡索。”
延胡索,活血化瘀,却会让伤口疼得更厉害。
阿箬心疼地看着她:“姑娘何必……”
裴琰垂眸,声音轻得近乎呢喃:“他心防太硬,唯有愧疚,能撬开一丝缝隙。”
窗外,夜风呜咽,仿佛在哀叹这场精心编织的苦肉计。
而裴琰苍白的脸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