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临,镜流踮着脚在院门口张望:"师父,听说今晚长乐天有灯会!"
于安正在擦拭佩剑,闻言抬头:"想去?"
"想!"镜流眼睛亮晶晶的,发间银簪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我都三个月没出过院子了。"
于安将佩剑挂回腰间:"换身常服,把剑裹好了。"
镜流欢呼一声,转眼就换了身藕荷色襦裙跑回来,腰间"流霜"剑用青布仔细裹了剑鞘。她转了个圈。
"师父看我像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
于安嘴角微扬:"像只花蝴蝶。"
长乐天早己张灯结彩,朱雀航的虹桥上飘着糖画与桂花酿的甜香。
镜流拉着于安在人群中穿梭,纱袖被晚风拂起又落下。
"师父快看!"
她指着桥下缓缓驶过的星槎,船头鲤鱼灯在河面投下粼粼光影,"比我们上次见的还漂亮!"
于安被拽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察觉衣袖被什么勾住。
回头见是个小孩,正眼巴巴望着她腰间的荷包。
"想要这个?"于安解下绣着兰草的荷包,从里倒出几枚饴糖。
小孩儿接过糖就跑,险些撞翻旁边卖糖人的摊子。
镜流噗嗤笑出声:"师父什么时候备的糖?"
"某只馋猫上次..."于安话未说完,忽被一阵清甜香气打断。
原来是卖糖炒栗子的摊主正高声吆喝,铁锅里褐色的栗子噼啪爆开。
镜流己经凑到摊前:"要两份!"接过油纸包时却被烫得首吹手指。
于安无奈地接过,指尖轻巧一捻,栗子壳便整齐裂开,露出金黄的果肉。
"师父这招一定要教我!"镜流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
栗子壳在她脚边堆成小山,于安袖口却半点油星都没沾到。
转过街角,忽闻丝竹声声。
十二名持灯侍女引着花车缓缓而行,车上伶人正演着《剑斩魔阴》的戏码。
镜流看得入神,没注意有人靠近。
"小姑娘可是第一次看罗浮灯戏?"
摇着折扇的锦衣公子刚凑过来,忽觉脖颈一凉——于安的剑鞘不知何时己抵在他喉间。
"家师脾气不好。"镜流笑眯眯地挽住于安手臂。
"公子还是去别处赏灯吧。"
待那人狼狈逃走,镜流忽然发现师父耳根有些发红。
正想调侃,却被远处飘来的香气引走了注意。
"是杏仁茶!"
茶摊老板见她们衣着不凡,特意取了青瓷碗来盛。
镜流捧着热茶暖手,忽然指着于安碗里:"师父的杏仁比我多!"
于安淡定地将自己那碗推过去。
"都给你。"
"师父最好!"镜流欢呼,发间银簪在灯火下划出流光。
她没看见于安悄悄将另一包杏仁塞进袖中——那是前日林医师说对咳疾有益的药材。
回程时路过书画摊,镜流驻足在一幅《星槎云海图》前。
于安见她喜欢,正要询问价钱,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青溟剑首也来赏灯?"
腾骁将军换了常服,手里还提着盏兔子灯。
"令徒今日倒是活泼。"
镜流慌忙行礼,发簪差点滑落。腾骁笑着将兔子灯递给她。
"年轻人该多出来走走。”
又对于安低声道:"朱明来的医者己安置在别院,随时可...”
"多谢将军美意。”
于安打断他,将一包新买的松子糖塞进镜流手里。
"走了。”
转过三条街巷,镜流忽然拉住于安。
"师父您看!”
原来是个卖铃铛的小摊,各式各样的铃铛在风中轻舞。
她指着对浅紫色的:"和师父的眼睛颜色一样!”
于安拿起那对铃铛,却在付钱时多放了一串铜钱。
"再加个银铃铛。”
镜流腰间的银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
暮色笼罩长街,镜流迫不及待地拽着于安的衣袖跑。
"师父快些!再晚糖人就要收摊了!”
于安被她拽得一个踉跄,无奈地按住腰间佩剑。
"慢些,剑穗要散了。”
长乐天上挂满花灯,各色光影在青石板上流淌。
镜流像只欢快的小雀,在人群中灵巧地穿梭。
她今日特意换的身浅碧色襦裙,发间只簪了支素银钗,倒显出几分少女模样。
"师父尝尝这个!”
镜流举着串糖葫芦跑回来,琥珀色的糖衣在灯火下晶莹剔透。
于安刚接过,就见她嘴角沾着糖渣,活像只馋猫。
"擦嘴。”
于安递过帕子,顺手将几枚铜钱塞给一旁的摊贩。
镜流三两口吃完糖葫芦,又拉着于安往桥头跑。
"听说今晚有鱼灯巡游!"
她跑得太急,发间银钗突然滑落。
于安眼疾手快接住,顺手替她重新绾好发髻。
"师父绾的发髻最好看。”
镜流笑嘻嘻地转了个圈,"比云骑军的束发舒服多了。”
桥下忽然传来悠扬的笛声。
十二艘扎着彩灯的渔船缓缓驶来,船头立着栩栩如生的锦鲤灯。
镜流趴在栏杆上看呆了,连糖人化了沾在手上都没察觉。
"手。”
于安取出帕子,仔细擦去她指尖黏腻的糖浆。
镜流忽然发现师父的睫毛在灯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比平日柔和许多。
巡游过后,镜流又盯上了路边的面人摊。
老匠人手指翻飞,转眼就捏出个持剑的小人儿。
"像不像师父?”
镜流举着面人得意地晃了晃,"连皱眉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于安正要说话,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青溟剑首好雅兴。”
啧,罗浮怎么这么小?
转身见是腾骁将军,一身靛青常服,手里还提着包荷叶糕。
镜流慌忙行礼,差点又把面人摔在地上。
"令徒今日倒是活泼。"
腾骁笑着将荷叶糕递给镜流,"尝尝,刚出炉的。"
镜流道谢接过,悄悄往于安身后躲了躲。
将军见状大笑。
"本将就这么可怕?”
又对于安道:"朱明来的...”
"多谢将军关心。”
于安打断他,将镜流往身后带了带,"我们还要去西市。"
辞别将军,镜流好奇地拽拽于安衣袖。
"师父,将军要说什么?"
"问你要不要去云骑军伙房帮忙。”
于安面不改色,"说你吃得太多。"
镜流气鼓鼓地啃着荷叶糕,没注意于安悄悄松了口气。
西市比东街更热闹些。
镜流被个卖首饰的摊子吸引,拿着支海棠簪在发间比划。
"师父看好看吗?"
于安还未答话,摊主先笑道:"小姑娘好眼光,这簪子配你。"又对于安道。
"小姐不如也挑一支?您家姑娘真俊。"
镜流噗嗤笑出声,于安耳尖瞬间红了。最后买了对青玉耳坠,镜流非要亲手给师父戴上。
"别动。”
她踮着脚,呼吸轻轻拂过于安耳畔。戴好后得意地退后两步:"好看!"
于安不自在地碰了碰耳坠,拉着她快步离开摊位。
镜流在后面偷笑,心想原来师父也会害羞。
路过书肆时,于安停下脚步。
架子上摆着新到的《星槎志异》,正是镜流前日念叨想看的。
"包起来。”
她示意店家,转头却不见徒弟踪影。西下寻找,终于在街角发现镜流蹲在地上,正逗弄一只瘸腿的小猫。
"师父,我们养它好不好?"
镜流仰起脸,眼里满是期待。小猫也适时地"喵"了一声,蹭了蹭于安的靴子。
于安皱眉:"不许..."
"就养在咱们院里嘛。"
镜流抱起小猫,"你看它多像师父,都不爱理人。"
最后小猫还是被带回了府。
镜流用旧衣裳给它做了窝,又跑去厨房要了条小鱼。
于安看着她在院里忙前忙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取出个小铃铛系在小猫颈间。
"师父什么时候买的?”镜流惊喜地问。
"顺手。”于安低头逗猫,没让徒弟看见自己上扬的嘴角。
夜深了,镜流抱着小猫在廊下打盹。
于安轻轻给她披上外衣,取下她发间将落未落的银钗。
月光洒在师徒二人身上,远处传来悠长的蝉鸣声。
小猫在于安脚边打了个滚,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于安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