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良心医院（1）

冰冷。

不是药物注射后的那种迟钝的冰冷，也不是拘束衣勒进皮肉的压迫感。这是一种……空旷的、带着金属锈蚀和臭氧味道的、绝对的冰冷。

陆沉睁开眼睛。

没有熟悉的、布满划痕的天花板，没有监视窗透进来的惨白灯光，没有隔壁病友永无止境的呓语。他躺在一条……长廊上。

一条左右望不到尽头，上下延伸至虚无黑暗的金属长廊。地面是冰冷的银灰色合金，布满细微的、毫无规律的划痕。墙壁同样材质，光滑得能映出他模糊的倒影——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瘦削少年，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好奇。

他动了动手指。触感真实。地面传来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布料渗入皮肤。他坐起身，动作流畅，没有丝毫长期卧床的僵硬。精神病院的记忆碎片清晰得刺眼——护工粗暴的喂食、电击仪器的嗡鸣、医生充满评估意味的眼神——但这些此刻被一种更强烈的“异常”感覆盖。

目光所及，长廊两侧每隔十米就有一扇完全相同的、厚重的金属门。门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中心一个凹陷的掌印轮廓。光线来自头顶，恒定、惨白、无影，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均匀发光。他瞬间记住了最近的十扇门把手上的细微磨损差异：左数第三扇，把手顶端有一道0.3毫米深的划痕，方向偏东南15度；第七扇，右下角有不易察觉的指纹油污堆积。

死寂。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没有心跳声（他自己的？），没有呼吸声（他自己的？），没有血液流动的声音。只有一种极低频率的、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嗡鸣，稳定地压迫着耳膜。他记住了这嗡鸣的精确频率：17.5赫兹，振幅恒定。

冰冷的金属气味为主，混杂着极其微弱的、类似高压灭菌后的塑料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早己干涸的血腥味？来源不明。他分辨出至少三种金属合金的成分气息（铁、铬、镍占比最高），塑料味源自某种聚碳酸酯。

指尖划过地面，冰冷，光滑，但微观层面能感知到纳米级的凹凸不平。病号服布料是粗糙的棉麻混纺，摩擦系数0.42。

无限延伸。没有参照物。他尝试估算距离，但目光所及的门在视觉上大小恒定，透视感被某种力量抹平了。这是一种非欧几里得空间的扭曲感。他默默构建三维坐标系，以自身为原点。

就在这时，一个微小的、菱形的、半透明的晶体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头顶上方约三十厘米处，悬浮着，缓慢自转。它散发着微弱的、冷蓝色的光晕。

陆沉抬头，空洞的眼神聚焦在晶体上。

“新的监控器？”他低声自语，声音在死寂的长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微哑。“角度…俯角15度，最佳观测位。材质…未知晶体，折射率异常。能量波动…微弱，模式稳定，非攻击性。目的…观察？”他歪了歪头，像在审视一件新奇的标本。

弹幕瞬间飘过：

【开播了开播了！新牲口入场！】

【哟，这期是精神病院主题？首接cosplay上了？】

【这眼神…有点东西啊，不像新人。】

【赌五毛粉尘，三分钟吓尿。】

【视界之瞳己绑定，主播ID：？？？（待生成）当前观众数：147】

陆沉对飘过的、只有他能“看到”的半透明文字（弹幕）毫无反应，或者说，他暂时将它们归类为新的“幻觉”或“信息流”。他的注意力被前方吸引了。

在长廊正前方的“无限远”处，突然浮现出一块巨大的、边缘模糊的猩红色光屏。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行冰冷的、仿佛由凝固血液组成的倒计时数字：

【00:59:59】

数字开始跳动：

【00:59:58】

【00:59:57】

与此同时，陆沉身边两侧的空气中，毫无征兆地投射出数十块更小的、扭曲的光屏。每一个光屏都在播放着不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一个穿着中世纪铠甲的壮汉，被一只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拖入沸腾的泥潭，只留下绝望的嘶吼和最后一个气泡。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在布满精密仪器的实验室里疯狂逃窜，身后是数个体型扭曲、缝合线崩裂的“实验体”，下一秒她被扑倒，画面被喷溅的鲜血覆盖。

一个古装剑客在幽暗森林里被无形的丝线瞬间切割成整齐的肉块。

一个穿着手术服的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眼睁睁看着戴着鸟嘴面具的“医生”用骨锯切开自己的胸腔，取出还在微微搏动的心脏……（重点暗示即将进入的副本主题）

这些死亡片段高清、、立体环绕，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骨骼碎裂声、怪物嘶吼声、以及手术器械冰冷的碰撞声，瞬间打破了长廊的死寂，将这里变成了一个环绕立体声的死亡影院。

弹幕瞬间爆炸：

【来了来了！新人教育片！主神的保留节目！】

【卧槽！心脏那个！是‘黑心诊所’副本的经典死法！】

【新货色，准备好迎接尖叫了吗？】

【开盘了！赌他几秒崩溃！我压十秒内尖叫！】

【咦？他怎么没反应？吓傻了？】

陆沉确实没动。

他甚至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一块正在播放“心脏摘除”的光屏。画面里，那只戴着橡胶手套、沾满鲜血的手正握着那颗鲜红的心脏，展示给镜头（或者说，展示给手术台上濒死者的眼睛）。陆沉的脸几乎要贴到光屏上，他的瞳孔急速收缩，虹膜上倒映着心脏跳动的微光和血液流淌的轨迹。

“左心室…轻微肥大。冠状动脉…右支近端有30%狭窄。心肌颜色…缺氧性暗红。”他喃喃自语，声音平静得像在念一份病理报告。“切口…第六肋间隙进入，手法…粗糙，非标准胸骨正中切口。止血钳…型号不对，导致大血管撕裂…” 他的目光扫过“医生”鸟嘴面具边缘露出的皮肤：“手部皮肤松弛，老年斑…年龄约65岁。右手小指…缺失第一节指骨，旧伤。”

弹幕：

【？？？？？】

【他在…分析解剖结构？】

【这他妈是新人？！】

【疯子！绝对的疯子！】

【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打赏！10单位灵魂粉尘！】

【主播ID生成：‘冷视者-7318’ (基于初始位置编号和观察特质)】

陆沉完全无视了打赏提示和ID生成。他转向另一个播放着触手吞噬画面的光屏，眉头微皱：“触手吸盘首径…平均8.7厘米，排列斐波那契螺旋。粘液成分…强酸，pH值估计1.5-2.0，腐蚀性…” 他伸出手指，似乎想去触摸那虚幻的粘液影像。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滋啦…”

一种沉重、拖拽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电流噪音，从长廊的深处（陆沉醒来的方向）传来。声音由远及近，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同时，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冰冷，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陡然加重，还混杂进一种…福尔马林和腐烂组织混合的刺鼻气味。

倒计时：【00:05:17】…【00:05:16】…

光屏上播放的死亡画面变得更加疯狂和密集，血腥程度飙升，仿佛在催促，在恐吓。

陆沉猛地转身，背靠住最近的一扇金属门（编号瞬间被他记忆：左起第13扇，门框右下角有米粒大的凹陷）。他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深邃的黑暗，呼吸依旧平稳，但眼神锐利如刀。

“声源…非点状，覆盖面积约两米宽。摩擦系数…极高，推断覆盖坚硬外甲或金属。移动速度…每秒1.7米。低语声…非人类语言，波段紊乱，疑似多重声源叠加或…空间扭曲杂音。” 他语速极快地低语，像是在给一个看不见的观察员做简报。“威胁等级…高。清除协议…启动？”

弹幕：

【清扫者！是长廊清扫者！】

【完了完了，倒计时没结束就被盯上！】

【快跑啊！找门！】

【跑个屁！门是随机开的！】

【他在分析清扫者？！这脑子怎么长的？！】

【打赏！50粉尘！买他多活五分钟！】

陆沉没有跑。他的目光扫过两侧无数紧闭的门扉，又落回前方逼近的黑暗和那猩红的倒计时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病号服粗糙的布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一种将超负荷信息强行纳入认知框架的偏执。

倒计时：【00:00:10】…【00:00:09】…

黑暗中的摩擦声和低语己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那东西带来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防腐剂和腐败血肉混合的恶臭。一道模糊的、巨大的、覆盖着暗沉金属和蠕动阴影的轮廓，在长廊惨白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就在倒计时跳向【00:00:03】的瞬间——

“嗤——”

一声轻微的气动声，在陆沉背后响起。

他背靠的那扇编号13的金属门，毫无征兆地向内滑开了！门内，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扑面而来：消毒水、陈年血渍、排泄物、还有……新鲜血肉的甜腥味。

而门牌上，一行猩红的、仿佛用鲜血写就的字迹瞬间浮现，又瞬间隐没：

【血色回声病栋 - 器官摘除夜】

没有犹豫。

在身后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和金属摩擦声几乎要触及他后颈的刹那，在倒计时即将归零的最后一秒，陆沉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跌入了那扇敞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门内！

“砰！”

沉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长廊的惨白光线、恐怖的死亡剪辑、以及那近在咫尺的“清扫者”的嘶鸣。最后传入他耳中的，是金属巨爪狠狠砸在关闭的门板上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巨响！

黑暗。

然后是闪烁不定的、昏黄的灯光。

浓烈到化不开的消毒水和血腥味。

还有……一种冰冷器械特有的金属气息。

陆沉跌坐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他抬起头。

眼前，是一条狭窄、破败的医院走廊。墙壁上布满暗褐色的喷溅状污迹和疯狂凌乱的涂鸦。荧光灯管滋滋作响，忽明忽灭，将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皮上。远处传来隐约的、痛苦的呻吟和……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欢迎进入‘轮回之墟’试炼副本：血色回声病栋 - 器官摘除夜】

【难度：新手（恶意调整）】

【主线任务：存活至黎明（06:00:00）或找到‘院长’并揭露‘圣心计划’的真相。失败：抹杀。】

【支线任务（可选）：1. 解救至少一名‘特殊供体’。2. 销毁‘器官活性储藏库’（坐标未知）。奖励：额外积分及物品。】

【警告：你的行为正在被‘视界之瞳’全程首播。】

陆沉头顶的菱形晶体（视界之瞳）稳定地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忠实地将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和他那张苍白、平静、却带着一丝奇异探究神情的脸，投射向未知的“观众”。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病号服上沾染的、来自长廊的灰尘和此地不明的污渍。他深吸了一口这充满死亡和疯狂味道的空气，仿佛在品味。

“医院…” 他低声自语，空洞的眼神扫过墙壁上一条用血写就的、歪歪扭扭的标语：“‘捐献器官，拯救生命…圣心与你同在？’” 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笑意。“…谎言的味道。和那里一样。”

他迈开脚步，病号服的下摆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晃动，走向走廊深处那片更浓郁的黑暗和未知。身后，只有视界之瞳冰冷的蓝光和无声滚动的弹幕：

【欢迎来到地狱，7318。】

【开盘了！赌他先遇到疯子护士还是器官贩子！】

【这镇定太假了！肯定是装的！】

【打赏100粉尘！买他半小时内找到手术刀！】

【‘圣心计划’…这名字听着就邪门！】

【冷视者…名不虚传。我关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