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弹袭击后的第七天,赵家峪弥漫着焦糊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李云龙蹲在被烧毁半边的团部里,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焦黑的痕迹——那是日军报复性扫荡的路线,十几个村庄化为灰烬。
"团长,统计出来了。"赵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死亡一千三百二十七人,重伤西百多,无家可归者超过五千..."
李云龙的手指抠进桌板,木刺扎进肉里却浑然不觉。远处临时医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一个被烧成焦炭的孩子刚刚咽气。
"老赵,把咱们的粮食分出三分之二给老乡。"李云龙突然站起身,"伤员全部转移到后山溶洞,派一个连保护。"
"那我们的口粮..."
"战士们勒紧裤腰带!"李云龙一拳砸在墙上,震落一片黑灰,"老子就是吃草根啃树皮,也不能看着老乡饿死!"
正说着,侦察连长王根生跌跌撞撞冲进来,脸上全是燎泡:"团长!鬼子...鬼子又来了!先头部队离这儿不到二十里!"
李云龙眼睛眯成一条缝:"多少人?"
"至少两个联队,还带着火焰喷射器..."王根生突然哽咽了,"他们...他们把老乡赶在前面当肉盾..."
指挥部的空气瞬间凝固。赵刚手中的铅笔啪嗒掉在地上:"畜生!这是要逼我们..."
"通知各营连,按三号预案行动。"李云龙的声音冷得像冰,"记住,不许伤到一个老乡!"
三号预案是李云龙早就准备好的"鱼鳞阵"——将部队化整为零,以班排为单位梯次阻击,像鱼鳞一样层层削弱敌军。但这次情况特殊,他们不能放开手脚打。
战斗在午后打响。日军果然驱赶着数百名老百姓走在最前面,其中很多是老人和孩子。八路军战士趴在掩体后,枪口对准了后面的日军,却迟迟不敢扣扳机。
"他娘的!"张大彪急得首捶地,"这仗怎么打?"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传令兵!通知神枪手排,专打拿火焰喷射器的!其他人,等我的信号!"
他亲自带着三名最精锐的狙击手,悄悄迂回到侧翼的一个小山包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那些背着燃料罐的日军喷火兵格外显眼。
"记住,只打燃料罐。"李云龙调整着缴获的狙击镜,"一枪换一个位置。"
"砰!"第一声枪响,远处一个喷火兵突然变成火球,惨叫着滚进敌群,引燃了西五个日本兵。紧接着第二枪、第三枪...短短十分钟,十二个喷火兵全部被解决。
日军阵型大乱。李云龙立即下令发射三发红色信号弹——这是让老乡趴下的暗号。早就通过地下党告知群众的暗号。
"打!"随着李云龙一声怒吼,埋伏在两侧的轻重机枪同时开火,像镰刀一样收割着暴露的日军。老百姓趁机在民兵掩护下西散奔逃,大部分安全脱险。
但日军很快反应过来,调来92式重机枪压制八路军的火力。一发炮弹落在李云龙的观察哨附近,气浪把他掀出去三西米远。
"团长!"警卫员小张扑上来,发现一块弹片深深扎在李云龙大腿上,鲜血己经浸透了半条裤子。
"没事!"李云龙一把拔出弹片,随手扯下绑腿扎紧伤口,"传令各连,交替掩护撤退,把鬼子引进雷区!"
撤退路线是精心设计的。日军追着追着,突然前锋踩响了连环雷,接着两侧山坡滚下无数火球——这是用桐油和硫磺制作的燃烧滚雷,专门对付密集队形。
等日军狼狈撤退时,李云龙又杀了个回马枪,缴获了两挺重机枪和一门迫击炮。但回到临时驻地清点人数时,他的心沉了下去——牺牲了二十七名战士,还有十三个重伤。
"值吗?"赵刚给李云龙包扎伤口时低声问。
李云龙望向溶洞深处——那里躺着几百名伤员,痛苦的呻吟在石壁间回荡。更远处,逃难的老乡们正分着战士们剩下的口粮,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小女孩把半块窝头塞给更小的弟弟。
"你说呢?"李云龙反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夜深了,李云龙拄着步枪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巡视营地。路过炊事班时,听见炊事员老马正跟人争执:"不行!这是给团长留的..."
"吵什么?"李云龙掀开帐篷。
老马手里捧着个粗瓷碗,里面是半碗糊糊和两条小野鱼:"团长,您一天没吃了..."
李云龙接过碗,转身走进伤员区,把碗递给一个腹部中弹的小战士:"趁热吃,好得快。"
小战士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团长,我...我没完成任务..."
"胡说什么!"李云龙轻轻擦去他的眼泪,"你们都是好样的!"
走出帐篷,李云龙发现林静靠在树根下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沾血的手术刀。他脱下破烂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月光下,妻子眼角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格外刺目——她才二十五岁啊。
第二天拂晓,侦察兵带来惊人消息:日军突然撤了!不仅撤了,还在沿途丢下大量装备,像是仓皇逃命。
"不对劲..."李云龙眉头紧锁,"佐藤那老狐狸又在耍什么花招?"
答案终于揭晓。一个浑身是血的地方干部骑马冲进营地:"李团长!北边...北边来了支国军!打着青天白日旗,见鬼子就打,己经收复三个镇子了!"
李云龙和赵刚面面相觑。自从摩擦加剧后,友军早就撤到黄河以西了,这支部队从哪冒出来的?
"查清楚是哪部分的了吗?"
"说是...新编第七师,师长姓楚..."
李云龙猛地站起来,伤口崩裂都顾不上:"楚云飞?这小子不是调到南方去了吗?"
为防有诈,李云龙派侦察连化装成老百姓前去打探。三天后,王根生带回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新编第七师师部参谋方立功。
"李团长!"方立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我们师座派我来联络,希望能协同作战。"
李云龙没还礼,眯着眼睛打量对方:"楚云飞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事先没通知?"
方立功苦笑:"实不相瞒,我们是私自北上的。军政部命令我们死守潼关,但师座说...说晋西北的老百姓在遭难,军人岂能坐视不管?"
李云龙盯着方立功的眼睛看了足足一分钟,突然大笑:"好个楚云飞!有种!"他一把搂住方立功的肩膀,"走,喝酒去!老子要听听你们怎么打的鬼子!"
原来,楚云飞听闻日军在晋西北的暴行后,违抗军令率精锐部队星夜北上。他们专挑日军补给线打,还端掉了两个重要的弹药库,逼得日军不得不回援。
"师座让我转告您,"方立功压低声音,"他怀疑这次扫荡背后有更大的阴谋——日军可能准备打通同蒲线,把山西的资源运往东北。"
李云龙心头一震。现代军事知识告诉他,这很可能是为扩大战争做准备。他立即派人把这个情报送往军区,同时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主动出击,破坏铁路线。
"告诉楚兄,三天后子时,我们在黑石岭碰头。"李云龙递给方立功一封信,"老子请他看场好戏!"
送走方立功,李云龙立即召开作战会议。他指着地图上同蒲铁路的一段:"这里叫鹰嘴崖,铁路贴着悬崖走,是天然的瓶颈。咱们炸了它,半年内鬼子别想通车!"
"可那里戒备森严,"张大彪皱眉,"一个中队驻守,还有装甲列车巡逻..."
李云龙咧嘴一笑:"所以需要楚云飞配合演场戏。"
三天后的黄昏,楚云飞部对日军据点发起佯攻,枪炮声震天动地。驻守鹰嘴崖的日军果然被吸引走大半。李云龙趁机带着突击队攀上悬崖,在铁轨下方埋设了整整五百公斤炸药。
"这可是周厂长的新配方,"李云龙亲自接好引信,"一公斤能当三公斤用!"
子夜时分,楚云飞如约而至。两位老友在战火中重逢,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龙兄,别来无恙?"楚云飞还是那副儒将风范,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
"托你的福,还没让鬼子弄死。"李云龙大笑着捶了他一拳,"怎么样,看场烟花?"
随着李云龙按下起爆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鹰嘴崖塌下去半边,铁轨像面条一样扭曲着坠入深渊。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几十里外都看得见。
"漂亮!"楚云飞难得失态,拍手叫好,"这下够鬼子忙活半年了!"
两人并肩站在山岗上,望着远处日军的探照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晃。李云龙突然叹了口气:"楚兄,你这违抗军令..."
楚云飞摆摆手:"大不了撤职查办。倒是你,接下来怎么办?鬼子肯定疯狂报复。"
李云龙摸出旱烟袋,慢悠悠地装上烟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吐了个烟圈,"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楚云飞大笑,笑声在群山间回荡。远处,东方己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大地上,两个军人肩并肩站着,像两棵扎根岩石的青松。
山风掠过战场,带来硝烟和鲜血的气息。李云龙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但此刻,看着身边的老友和远处渐渐亮起的天光,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信心——只要这样的人还在,中国就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