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珩离开后,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并未消散,反而沉淀下来,化作更粘稠、更冰冷的绝望,紧紧包裹着病房的每一个角落。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时时刻刻提醒着苏晚刚才那场触目惊心的惨剧。
保镖们如同冰冷的石像,重新伫立在门口,眼神比之前更加警惕,也更加冷酷。王姐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清理那刺目的血痕,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但脸上却带着一种隐秘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林姐则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脸色灰败地靠在窗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色,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惊吓和目睹张伯惨状的冲击中恢复过来。
苏晚依旧维持着的姿势,一动不动。泪水早己流干,眼睛红肿干涩,只剩下火辣辣的痛。身体里的力气仿佛随着张伯被拖走的那一刻,彻底被抽空了。她像一具沉入冰冷深海的人偶,意识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浮沉。
张伯绝望的眼神,那声凄厉的惨嚎,骨头断裂的脆响,地上蜿蜒的、暗红色的痕迹……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她的脑海里,每一次回放都带来灭顶的痛苦和撕心裂肺的愧疚。
“是我…都是我…”她无声地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砂砾,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在胸腔里回荡。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那不是生理上的,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自我鞭笞。
她为什么要心存侥幸?为什么要相信那一丝渺茫的希望?沈聿珩是什么人?他是掌控着生杀予夺的帝王,是盘踞在这座华丽囚笼里的恶魔!他怎么可能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怎么可能容忍一丝一毫的背叛?她明明早就知道的!知道他的冷酷,知道他的残忍,知道他对“林晓”这个执念病态到不容玷污的占有欲!
可是,当那张小小的纸条带着“自由”的诱惑出现时,她还是被冲昏了头脑。她忘了自己的处境,忘了沈聿珩的可怕,甚至…忘了自己肚子里这个无辜的生命可能面临的危险。她只想着逃离,想着呼吸一口没有他气息的空气,想着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替身命运。
多么愚蠢!多么自私!
她的愚蠢,害死了张伯!一个善良的、可能只是出于怜悯而伸出援手的老人!他或许有家庭,有儿女,有等待他回家的亲人…而现在,他因为她的愚蠢和贪婪,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可能被“处理”得无声无息,连一块墓碑都不会有!
“对不起…张伯…对不起…”剧烈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苏晚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带着血腥味的被子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那是一种干涸到极致的悲伤,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她死死咬住被角,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痛楚。
她不仅害死了张伯,也彻底断绝了自己任何逃离的可能。沈聿珩用最血腥、最残酷的方式向她展示了反抗的下场,也彻底粉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成功了。他让她刻骨铭心地记住了这份恐惧和无力感。她现在连恨的力气都快要被这滔天的愧疚淹没了。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剧烈的情绪波动,不安地动了一下。这微小的胎动,此刻却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在苏晚的心上。
孩子…她可怜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罪孽和绝望。她把他(她)带到了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带到了沈聿珩这个恶魔父亲的身边。她不仅无法保护他(她),反而可能因为自己的存在,让他(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对不起…宝宝…妈妈对不起你…”她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覆上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脉动。这是她在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也是压在她心头最沉重的负担。她连累了张伯,难道还要连累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吗?
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吞没。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沈聿珩的警告言犹在耳——“这仅仅是个开始”。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对张伯的惩罚,只是杀鸡儆猴,接下来,就该轮到她这只不自量力的“猴”了。
时间在痛苦和绝望的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由铅灰转为浓黑,雨似乎停了,但病房内的寒意却更甚。保镖换了一次岗,依旧沉默如铁塔。王姐送来了晚餐——精致的餐点,散发着的香气,但看在苏晚眼里,却如同毒药。她毫无胃口,甚至闻到味道就一阵阵反胃。
林姐默默地帮她整理被褥,更换了干净的床单,动作僵硬,眼神始终回避着苏晚。苏晚知道,张伯的事情,也让林姐彻底吓破了胆。在这个地方,同情心是致命的奢侈品。
夜深了。病房里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苏晚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张伯的脸,沈聿珩冰冷残酷的眼神,交替在她眼前闪现。每一次闭眼,都仿佛能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
她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在无边无际的忏悔和恐惧中,被黑暗一点点吞噬。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精神却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她知道,沈聿珩不会让她等太久。他对她的“仁慈”,己经彻底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