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十六铺码头的水汽裹着煤烟扑在沈砚秋脸上。她跟着陆承泽躲进一艘废弃的漕船，船舷上的铜环生满绿锈，与她腰间的翡翠镯子形成诡异的呼应。发簪里的实业图纸被江水浸得发软，父亲临终前染血的指纹还清晰地印在纸角。
"沈小姐，您看这个。"萧凛撬开账本的暗格，里面掉出半枚珍珠耳坠，"和您母亲画像上的那只一样。"
耳坠的银钩上刻着细小的鸢尾花，沈砚秋接过时，指腹触到耳坠背面用指甲刻的字："壬丑年端午"。记忆闪回母亲的梳妆匣，里面确实有只相同的耳坠，另一只在她五岁那年不慎遗失。她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珍珠记仇"，难道这耳坠是母亲留下的另一个信物？
"壬丑年是1912年，"陆承泽用放大镜查看耳坠，"正是周老太太接管周家产业的年份。"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个锡盒，里面是半管干涸的红色膏体，"这是从染缸暗格里找到的，像是您母亲的'雪蚕膏'。"
沈砚秋打开锡盒，雪蚕膏特有的药香混合着血腥气。父亲曾说，这种药膏需用至亲之人的心头血调制，能解百毒。她想起母亲落水前几日，曾在花园里偷偷熬药，当时以为是寻常补品，却不知是为对抗周家的毒药做准备。
"周老太太在染缸里下了慢性毒药，"陆承泽的声音低沉，"您母亲当年就是中了这种毒，才会'失足'落水。"
话音未落，漕船外传来木板断裂声。沈砚秋握紧发簪，簪尖的银针在晨光中闪着冷芒。陆承泽示意她噤声，轻轻掀起船篷一角——周仲麟的巡逻队正在搜查附近的船只，苏曼殊站在船头，东洋菊胸针在晨雾中像只振翅的毒蝶。
"沈砚秋一定藏在附近！"苏曼殊的声音穿透薄雾，"给我仔细搜！"
萧凛握紧勃朗宁，陆承泽却按住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个铜哨子，吹出三声低沉的鸟叫。远处传来同样的回应，沈砚秋认出是地下党的联络信号。陆承泽对她比了个手势，三人悄悄从漕船的排水孔爬出，潜入水下。
浮出水面时，三人己在码头的另一侧。陆承泽指着远处一座挂着"义庄"匾额的建筑："那是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我们去那里暂避。"
义庄内弥漫着檀香与霉味，墙上挂着的白幡在穿堂风中飘动。陆承泽移开供桌，露出下面的暗格，里面堆满标着"药材"的木箱，打开却是电台零件和加密文件。
"老枪发来的急电。"陆承泽破译着电文，脸色凝重，"周老太太要在'远东经济博览会'上，用您父亲的织机图纸换取日本军部的支持。"
沈砚秋展开父亲的图纸，在织机的齿轮组中，果然发现用极细线条勾勒的密电码。她想起母亲血书里的"鸢尾花密语"，将图纸对着阳光，齿轮的阴影在墙上投出完整的鸢尾花图案，花心处的密电码组成一行字："博览会顶楼，藏着周家与日商的密约。"
"我们必须在博览会前拿到密约。"陆承泽的手指划过图纸，"但周老太太在顶楼设了三重机关，其中一道是您母亲当年留下的'锈锁阵'。"
沈砚秋想起母亲的绣绷上，常出现一种名为"九连环锈锁"的图案，父亲说那是沈家祖传的机关术，需用特定的刺绣针法才能解开。她摸向发簪，簪头的并蒂莲蕊轻轻转动，竟从莲心处弹出一根缠绕着丝线的细针——针尾系着的，正是母亲常用的"冰蚕丝"。
"这是...破阵的关键。"她的声音发颤。
就在这时，义庄的门被猛地推开。周仲麟站在门口，猩红军装被晨露打湿，手里挥舞着父亲的怀表："沈砚秋！我知道你在里面！"他的眼神在清醒与混沌间交替，怀表链上的东洋菊吊坠磕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仲麟的夜游症越来越严重了。"陆承泽低声说，"苏曼殊给他用了过量的鸦片膏。"
沈砚秋望着周仲麟痛苦扭曲的脸，想起账本里记载的他的身世——他并非周家亲生，而是周老太太为巩固地位抱养的孤儿，从小被灌输仇恨沈家的思想。她握紧手中的冰蚕丝，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陆承泽，"她轻声说，"把药粉给我。"
陆承泽迟疑片刻，将那支能暂时唤醒神智的药粉递给她。沈砚秋深吸一口气，走出义庄，首面周仲麟："周仲麟，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举起母亲的珍珠耳坠，晨光下，耳坠上的鸢尾花图案清晰可见。周仲麟的眼神瞬间凝固，踉跄着后退："这...这是我娘的耳坠..."
"你娘不是周老太太，"沈砚秋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你真正的娘，是被周老太太害死的鸦片商之女。"
周仲麟捂住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不是的！"
趁他失神之际，沈砚秋将药粉吹向他的面门。红色粉末接触到他脸上的鸦片膏，发出"滋滋"的声响。周仲麟的眼神逐渐清明，他看着沈砚秋，眼中第一次露出愧疚："砚秋...对不起...我..."
就在这时，苏曼殊的枪响了。子弹穿透周仲麟的肩膀，他猛地推开沈砚秋："快走！"
陆承泽拽着沈砚秋冲进义庄，萧凛则留下来阻击追兵。沈砚秋回头，看见周仲麟用身体挡住苏曼殊的枪口，父亲的怀表从他手中滑落，掉进门口的水洼里。
"他为什么要救我？"沈砚秋的声音哽咽。
陆承泽拉着她钻进密道，声音冰冷："因为他终于想起了真相。"他顿了顿，指着密道墙上的刻痕，"周老太太为了控制他，从小就给他灌输虚假的记忆，让他以为沈家是仇人。"
密道尽头是条狭窄的水道，三人乘船离开时，沈砚秋望着义庄方向燃起的火光，周仲麟的身影在烈焰中若隐若现，他的咆哮里充满了痛苦与悔恨。
"他还有救吗？"沈砚秋轻声问。
陆承泽握紧她的手，眼神坚定："只要我们拿到密约，摧毁周家的鸦片帝国，他就有救。"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那半枚珍珠耳坠，"您母亲留下的信物，就是为了今天。"
小船在水道中前行，沈砚秋望着水面倒映的晨光，想起母亲绣在耳坠上的鸢尾花，想起父亲藏在图纸里的秘密。腰间的翡翠镯子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仿佛母亲的手轻轻覆上。
水道外，阳光渐渐驱散晨雾，沈砚秋知道，这场血色婚约引发的惊变，正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而她与陆承泽，必须在锈锁解开的那一刻，给予周家致命一击。腰间的翡翠镯子在晨光中闪着幽光，仿佛在预示着，黎明前的黑暗，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