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电子蜂鸣声被调成了海浪模式,潮汐般的韵律在无菌空气里起伏。智能呼吸面罩的硅胶边缘随着病人急促的喘息泛起水雾,又被恒温37℃的气流瞬间蒸干。墙壁上仿生苔藓呼吸灯明明灭灭,将氧气浓度数值投射成浮动的星云图案。
床头立着的全息相框正循环播放着雪山徒步的影像,年轻健硕的身影在雪坡上腾跃,与病床上蜷缩成弓形的躯体形成残酷的蒙太奇。纳米纤维被单下,嶙峋的肩胛骨随着每次咳嗽凸起,像两柄即将刺破皮囊的青铜剑。
镇痛泵的滴注声突然密集如骤雨,深静脉留置针上方的皮肤泛着诡异的珠光——这是靶向药沉积的痕迹,如同癌细胞在皮下绘制的星图。智能护理机器人无声滑来,机械臂托着雾化器喷出茉莉香型的舒缓剂,却盖不住血腥味里渗着的金属腥甜。
窗外人造日光正模拟着普罗旺斯的黄昏,而病人青紫的指尖死死攥着氧气面罩的调节阀,仿佛那是通往二十年前阿尔卑斯山风的最后旋钮。张衡将耳朵贴在他蝴蝶般翕动的胸廓上,听着肺泡逐一破裂的细微声响,像遥远星系接连坍缩成黑洞。
“......你.......就没有......想跟我说的吗?伊......藤......悠真......”
听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张衡明显一愣,随即恢复正常,他起身,注视着南辰枢犹如黑洞般深邃的双眸。
“......你......果然......”
“是的,南老,我早就猜到我暴露了,起初还只是怀疑,婚礼当天被您叫回“天穹”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在南辰枢示意下张衡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看了一眼南辰枢聆听的眼神缓缓开口......
“我的名字叫伊藤悠真,倭奴国古屋名市岐阜县人,我是一个孤儿......古屋名的樱花总在清明前后开放,可我的童年里只有油墨味。”他的声音裹挟着潮湿的硝石气息,“那些教材封面印着天安门城楼,扉页里夹着《滕王阁序》的拓片。首到1995年乘上那架画着红凤凰的飞机,舷窗外渤海湾的浪涛把云层撕成绀青色的碎片,我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嫁接在樱花枝上的蜀葵。”
南辰枢的手杖在床边静立,毫无美感的外观与整个房间显得格格不入。月光透过百叶窗将老人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那些碎片正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我去过首都、沪海、陕安、鲁岛、辽连......蜀都的倭奴人学校地下工事像具钢铁子宫,他们用全息投影构筑1984年的春新路,连糖油果子摊位的油腥味都分毫不差。考核时耳麦里会传来市井喧哗,我必须从七十二种方言里挑出目标人物的咳嗽声——就像在台风眼里捕捉蝴蝶振翅。”
“那时我像架被过度调音的箜篌,连睡觉他们都用蜀都街巷的市声编织牢笼,春新路的吆喝、茶馆的盖碗脆响、府南河涨潮的呜咽......每个音节都要在喉骨间校准到分贝仪的红线上。'吃饭'的尾音要带三颤,'摆龙门阵'的起调得下沉两度。有次我把'巴适'说成降调,他们就用共振器在我的牙床震颤了整整一夜。现在连打喷嚏都带着宽窄巷子的花椒味。十六岁那晚,张衡在渝庆码头被人捅穿左肺,而我在蜀都地下三层的病床上吐了八升血——他们把这叫做'命运校准'。”
张衡的眼睑突然痉挛般颤动,虹膜表面浮起细密的血丝,像两枚被强酸腐蚀的钛合金轴承。那些猩红的纹路在吊灯下蜿蜒生长,最终在他瞳孔中央汇聚成燃烧的日珥——那是三十个春秋的霜雪在记忆熔炉中汽化成的量子风暴。
南辰枢呼吸罩上的雾凝结成水珠,胸腔里传出的杂音显得无比急促。老人看见青年眼角的泪光里,悬浮着1995年渤海湾上空飞机的残影,2000年成都倭奴人学校地下室的寒雾,以及此刻正在量子纠缠中坍缩的、无数个平行时空里的破碎人生。
张衡双眼发红,似乎积攒了30年的怨气和委屈在今晚这个他最敬重的老人面前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
“您见过被驯养的熊猫吗?他们让我抽的蓝娇烟,过滤嘴上印着啃竹子的熊猫——多讽刺,国宝含着淬毒的竹节。出拳角度要精确到0.7弧度,假人腹腔藏着压力传感器,力度误差超过5牛顿时......他们带来一个脸上戴着个照片面具的女孩儿......当她的指甲陷进我后背时,床头的电视机里突然跳出另一个'我'——在街头提着染血的蝴蝶刀。青年扯开衬衫,后腰处赫然纹着一条青龙,看,这就是他们所谓的镜像校准。这时候我16岁......”
南辰枢眼神中透着震惊和心疼,他想起多年前在水木大学礼堂见过的"励志典范",那个穿着白衬衫背诵《赤壁赋》的优等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丧心病狂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无数科研难题都没有难住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却无法从自己磅礴的知识海洋中找出一个准确的词来表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当青铜编钟在颅腔内轰鸣的第七天,我睁开眼看见他的,不,是我的外婆枯枝般的手指。医用棉签蘸着生理盐水,在她掌心颤巍巍开出一朵透明水母。老人龟裂的嘴唇翕动着熟悉又陌生的童谣,那些音节碎片扎进监护仪跳动的绿光里——她竟苍老得像具脱水的木乃伊,连泪腺都干涸成楼兰遗址的烽燧。恍惚间我看到1998年的我正站在台上带着台下的学生一起背诵《少年中国说》,而此刻鼻腔里还残留着昏迷前那记甩棍挥出的铁腥味。
在我晕倒之前他们给我下达了任务就是以张衡的身份考进水木,进入华科院......这对我来说丝毫没有难度,可笑的是我考进水木以后,张衡还成了励志的典范,至今还在学校里广为流传......他们有个非常庞大的项目,而我只是一颗可以随时被舍弃的螺丝钉,甚至这个项目在我之前己经开启很多年了,我被要求无限期静默,激活暗号是“星空”......”
“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张衡的泪水在床头的医疗仪器灯光映衬下如血一般,“当我在水木发表获奖感言时,观众席里有十七个'观察员'在记录我的微表情——和当年在地下室用测谎仪训练我时的是同一批人......”
..........
“南老,我想过脱离他们的控制,我想过去保卫科坦白,甚至有一次我都快走到了保卫科的门口,却在路过值班室电视里看到一个人在代表政府侃侃而谈,而那个人曾经教过我如何制作硝化甘油......”
南辰枢紧闭双眼,朝张衡轻轻挥了挥手......
“去......找......林默......他会......帮......你......”
......
(新闻)
华国天眼之父南辰枢院士逝世 享年72岁
星辰谢幕时留下未解宇宙方程
2017年9月15日晚,中国科学院院士南辰枢在京疗养中心逝世。这位曾带领团队突破巨型索网结构技术的科学家,在病榻上完成了最后一次脉冲星观测校准,监测仪心跳终止曲线与蟹状星云脉冲周期形成完美共振。追悼会将于冬至日在“天穹”观景台举行,南辰枢的骨灰将装入特制射电反射胶囊,通过馈源舱播撒向大窝凼天坑。遵照遗嘱,其墓碑是由 “天穹” 废弃的促动器零件铸造的克莱因瓶模型,表面蚀刻着未完成的波动方程:▽2ψ + (E - V)ψ = i??ψ/?t → ?国际天文联合会己批准将2012年12月12日发现的特殊脉冲星命名为"Nanxu",其162.875毫秒周期被永久编码入深空探测器的时钟基准系统。
“美丽的宇宙太空,以它的神秘和绚丽,召唤我们踏过平庸,进入到无垠的广袤。”?
?“虽然科学是没有国界的,但是科学家是有祖国的。”?
?“人类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就是因为他有种对未知探索的精神。”?
?“别人都有自己的大设备,我们没有,我挺想试一试。”?
?“一项真正热爱的事业执着追寻,不忘初心;一份回报民族的赤诚毅然回国,放弃高薪;一个观天望宇的梦想开创道路,缔造奇迹。”?
?“感官安宁,万籁无声,美丽的宇宙太空……召唤我们踏过平庸。”?
?“春雨催醒期待的嫩绿,夏露折射万物的欢歌。秋风编织七色锦缎,冬日下生命乐章延续着它的优雅。”?
?“建设天眼的过程就像一场超级马拉松,途中的困难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可我哪管得了那么多,跑就完事儿。”?
?“我的梦就像一颗种子,迟早会长成参天大树。”
------南辰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