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苏小柔捏着于依依塞来的种子，指腹被种脐硌得生疼。
于依依的抽噎声渐弱，却仍攥着她袖口不肯松开，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像团烧得不太旺的小火苗。
"小柔姐，我姐不是故意怀疑你的。"于依依吸了吸鼻子，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昨天半夜发现育苗箱空了，急得把育苗室的玻璃都砸了——你下午看见她红着眼尾，那是熬夜哭的。"她忽然松开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更气人的是，断电根本不是意外！
我查了电路总闸，有人用腐蚀液泡过锁芯，锁是提前坏的，就等晚上那阵雷阵雨冲开最后一层锈。"
苏小柔的心脏重重一跳。
她想起叶光明说的"屏蔽精神网用的是晶核"，又想起肖飞敲着纸条说"老周的记录太工整"——原来所有线索早就在往一个方向拧，只是于娴急得顾不上理线头。
"依依，你怎么查出来的？"她轻轻托住于依依发颤的手腕，触感像托着片薄得透光的冰。
"我...我每天睡前都要去育苗室转一圈。"于依依低头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布鞋尖，"昨天半夜听见动静，跑过去时正看见黑影翻后窗。
我喊了一声，他扔了块石头砸我膝盖——"她撩起裤管，青紫色的瘀肿从膝盖蔓延到小腿，"我追出去两步就摔了，可我看清他手上戴着黑皮手套，指尖有块月牙形的疤痕。"
苏小柔的呼吸滞在喉咙里。
她想起下午参观时，负责搬运物资的强子也戴黑皮手套，前天才跟她说手套破了要补，当时他摊开手，确实有块月牙形的旧疤——是被育苗室的碎玻璃划的？
"小柔姐，你信我吗？"于依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姐说你是嫌疑人，可我知道不是你。
下午你剥橘子时，我闻见你身上有艾草味，和我奶奶以前晒的一模一样。"她的眼泪又掉下来，砸在苏小柔手背上，"那些白菜苗是我偷偷用奶奶教的古法催芽的，用艾草熏过三天三夜，连我姐都不知道...要是找不回来，我对不起基地，更对不起奶奶。"
窗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巡逻队到了。
苏小柔摸出兜里的纸巾，替于依依擦净脸上的泪，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脸颊："我信你。
等会儿我跟巡逻队说，我要看看育苗室的锁。"
于依依猛地抬头，眼里重新亮起光："真的？"
"嗯。"苏小柔把种子塞进自己贴身口袋，触感像揣着三颗小太阳，"而且我大概知道谁最可能动手了。"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时，苏小柔刚把艾草罐放回桌上。
于娴站在门口，脸色比刚才更白，领口的纽扣系得死紧——她向来最在意形象，现在连头发都乱了缕在耳后。
"巡逻队要问话。"她避开苏小柔的视线，"叶先生和肖先生在另一间屋，你跟我来。"
走廊的风灌进来，卷起于依依落在地上的一缕碎发。
苏小柔跟着于娴往育苗室走，经过楼梯转角时，瞥见窗外基地围墙根下有道黑影闪过。
那人身形微驼，左手揣在兜里，右手提着个破麻袋——像极了总在垃圾堆翻找废铁的老吴头。
可等她揉了揉眼再看，黑影己经没进了拐角的仓库。
仓库里，卫东把晶核往掌心抛了又接，金属扣的手套撞出清脆的响。
面具女人站在他对面，绣着牡丹的旗袍下摆沾了泥，发间的珍珠簪子歪向一边——她向来最恨狼狈，此刻却连整理的心思都无。
"你说西阶精神系？"她的声音裹着冰碴子，"早干什么去了？
要不是那姓叶的小子突然暴起，我们的人早把育苗箱搬上车了。"
卫东冷笑一声，晶核在指缝间转了个圈："崔家主，我可没藏着掖着。
您派去盯梢的人只盯着苏小柔，谁能想到那叶光明藏得比地鼠还深？
要不是我提前在电路里做了手脚，您以为凭那几个二阶异能者，能扛住精神冲击？"他突然凑近，面具下的眼尾往上挑，"再说了，要不是我把巡逻队引去东市，您的人能摸到育苗室后窗？"
面具女人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黑影传回的消息：育苗室里只剩空箱子，连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本以为是于娴藏了后手，现在听卫东这话...
"物资车的事。"她突然开口，"你说三天前抢的那车盐，少了两箱。"
卫东的动作顿住。
他盯着面具女人眼尾的金粉，那是崔家主最爱的妆扮，此刻却像粘了血的碎金："崔家主这是要查账？
您给的晶核能买十车盐，少两箱当辛苦费不过分吧？"
"过分。"面具女人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但我更在意——"她猛地抬手掀翻矮桌，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八瓣，"是谁走漏了消息！
育苗室的位置、断电时间、连于家姐妹的作息都被摸得透透的，你说，是不是你？"
卫东后退半步，踢到块碎瓷片。
他摸出根烟点上，火星在黑暗里明灭："崔家主，我拿晶核办事，您拿成果换崔家在基地的位置。
要是我想卖您，昨夜就该把您的人连人带苗送巡逻队。"他吐了口烟，烟雾模糊了表情，"倒是您派去盯消息的老吴头...听说他最近总往城南流民区跑？"
面具女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从袖中摸出张纸条，是老吴头今早塞来的"育苗室防备松懈"，墨迹还带着潮意——该是他躲在厕所写的。
"你走吧。"她背过身去，指尖抚过窗台上的残雪，"晶核在老地方，明天取。"
卫东没说话，踩灭烟头转身就走。
门"吱呀"一声合上时，面具女人摸出火折子，将纸条凑到火上。
橘红色的火苗舔过字迹，"防备松懈"西个字先卷了边，接着是老吴头的名字，最后烧成黑蝴蝶落在雪地上。
"留不得。"她对着满室碎瓷轻声说，声音比雪还冷。
育苗室的锁挂在门上，锁芯果然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
苏小柔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锁孔边缘——有细微的腐蚀痕迹，和于依依说的"腐蚀液"对得上。
"苏小姐有什么发现？"带头的巡逻队长抱臂站着，语气里带着三分怀疑。
苏小柔刚要开口，于依依突然从人群外挤进来，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团："姐，强子说...说他看见昨天半夜有个人往仓库方向跑，那人手上有块月牙疤！"
于娴的脸色瞬间煞白。
苏小柔抬头看她，正撞进她泛红的眼底——那里有震惊，有释然，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后怕。
"麻烦队长。"苏小柔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能请您派人去仓库查查吗？"她顿了顿，又补了句，"特别是老吴头的住处。"
于依依猛地抬头看她，眼里的光比白炽灯还亮。
苏小柔冲她眨了眨眼，转身时摸了摸贴身口袋——三颗种子还在，暖得像要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