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黎明裹着层灰扑扑的雾气，狭窄的巷道七拐八绕，林羽凡跟着陈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左肩的剧痛随着步伐一下一下，正顺着骨头缝往上爬，冷汗把后背的衣衫浸得透湿。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生怕自己忍不住痛呼出声。
苏瑶扶着他的手微微发颤，她心里又急又疼，却只能把劲儿都使在胳膊上，生怕一个没扶稳，这个为了护他们拼上命的人就会倒下。
小翠抱着木匣缩在后面，惨白的脸上全是惊惶，三步一回头，总觉得黑影随时会从巷子口窜出来。
阿狸却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陈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哥哥，打起架来又凶又帅，可这会儿却拿狗尾巴草在逗蚂蚁，古怪得很。
陈风倒是跟逛自家后院似的，领着众人拐进了一座破落的土地庙。
庙宇不大，门窗朽烂，墙皮剥落，蛛网密布，一股陈腐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到了，”陈风踢开半扇摇摇欲坠的庙门，懒洋洋地侧身，“寒酸了点，不过胜在清静，没人会想到搜这儿。”
林羽凡打量了一下西周，确实荒凉偏僻。
他点了点头，在苏瑶的搀扶下走了进去。
庙内空荡荡的，神像早己不知所踪，只有一座积满灰尘的石质供台。
“林公子，你快坐下！”
苏瑶扶着林羽凡在供台前的草垫上坐下，急切地看着他肩上的伤口，“这毒……”
那枚乌黑的毒针还插在皮肉里，周围的皮肤己经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几条细微的黑线在皮下若隐若现，比之前更加明显。
陈风踱步过来，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盯着林羽凡的伤口，啧啧两声：“阴煞掌毒，再加上追魂针……嘿，这组合挺毒啊，下手的人是怕嫌你死得不够快，还是想让你死前多受点罪？”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评论一道菜，听得小翠和阿狸都打了个寒颤。
林羽凡皱眉看着他：“陈兄既然认得此毒，可有解法？”
“解法？”陈风摸了摸下巴，眼神瞟向林羽凡怀里，“有是有，不过嘛……我这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苏瑶：“你……你趁人之危！”
陈风笑了：“小姑娘，江湖险恶，活命要紧。我救了你们一次，现在又提供庇护，讨点报酬，不过分吧？”
林羽凡抬手阻止了苏瑶，他看着陈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尽管脸色苍白得吓人：“陈兄想要什么，不妨首说。”
“爽快！”陈风拍了下手，“我对别的没兴趣，就要你怀里那半块玉佩。”
林羽凡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是为了玉佩。
他不动声色：“那玉佩乃苏家之物，关系苏家主的清白，恐怕不能给你。”
“苏家之物？”陈风挑眉，笑容变得有些玩味，“那可未必。林大公子，你觉得呢？”
林羽凡瞳孔微缩。
陈风不仅知道他的姓氏，似乎还知道他的身份！这人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林羽凡沉声问道。
陈风站起身，背着手在破庙里踱了两步，目光扫过苏瑶紧紧抱着的木匣：“意思就是，那玉佩，跟我丢的一件东西，渊源颇深。或者说，它本就是一对，另一半，恰好在我一位‘故人’手上。”
他语气顿了顿，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冷意，“而那位‘故人’，欠了我不少东西。”
林羽凡心中念头飞转。
陈风的目标明确就是玉佩，而且似乎与他的“故人”有关，这背后牵扯的是什么恩怨？这玉佩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不仅让苏明远和“暗影会”志在必得，也引来了这个神秘的陈风？
“林大哥哥……”
阿狸怯生生地拉了拉林羽凡的袖子，小声道，“他看玉佩的眼神，好像……好像很想哭。”
林羽凡一怔，看向陈风。
陈风脸上的玩世不恭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陈风瞪了阿狸一眼，但语气并不凶恶。
林羽凡心中一动，试探道：“陈兄，这玉佩对我朋友至关重要，关乎她父亲性命和家族清白。但你既然对它如此在意，想必也有你的缘由。眼下我们都被‘暗影会’追杀，敌人的敌人，未必不能是朋友。不如……”
他强忍着剧痛，缓缓从怀中取出那半块沾着干涸血迹的龙纹玉佩，但并没有递过去，只是托在掌心：“不如你先说说，你为何需要它？还有，你似乎对林某的身份有所了解？”
陈风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神闪烁不定。
破庙里一时间陷入沉默，只有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
过了片刻，陈风忽然嗤笑一声：“林羽凡，你倒是会谈判。想套我的话？”
他走回林羽凡面前，指了指他肩上的毒针，“先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没这玉佩，我顶多是少了个念想。你嘛……不出三个时辰，这追魂针的毒就会攻心，到时候神仙难救。”
林羽凡脸色不变，只是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陈兄若真想要玉佩，杀了我们岂不更干脆？何必费这么多口舌。你出手救我们，又带我们来此，想必也不是只为了杀人夺宝。”
陈风盯着林羽凡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林羽凡坦然迎着他的目光，尽管身体虚弱，眼神却依旧清亮，带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哈！”陈风忽然笑了，摇了摇头，“你这人，确实有点意思。行吧，跟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不绕弯子。”
他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条件。”
“第一，玉佩借我看看，就现在。我得确定一些事情。”
“第二，告诉我，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做什么。或许……我能给你们指条‘明路’。”
林羽凡沉吟。
第一个条件风险不小，但陈风若真想硬抢，自己现在也无力反抗。
第二个条件，则意味着要向这个敌友未辨的人透露部分计划。
他看向苏瑶，苏瑶眼中满是担忧，但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由他决定。
“好。”林羽凡开口，“我可以让你看玉佩，但你必须先帮我处理这毒针，至少暂时压制住毒性。”
“成交。”
陈风答应得很干脆，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让林羽凡坐好，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气味刺鼻的药粉，小心地撒在毒针周围的伤口上。
又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在火折子上烤了烤。
“忍着点。”陈风说着，手起刀落，快如闪电，精准地挑出了那枚没入不深的毒针！
“呃！”林羽凡闷哼一声，额头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陈风看也不看，迅速将药粉按在伤口上，又拿出银针，封住了林羽凡左肩周围的几处穴道。
一股清凉的感觉取代了部分剧痛和麻痹，虽然依旧难受，但至少左臂恢复了一些知觉。
“只能暂时压制，两个时辰内若无后续救治，毒性会加倍反噬。”陈风收起东西，擦了擦手，“现在，玉佩。”
林羽凡喘了口气，依言将玉佩递了过去。
陈风接过玉佩，手指有些微颤。
他仔细端详着玉佩上的龙纹和断口，眼神复杂，时而迷茫，时而悲伤，时而又带着刻骨的恨意。
那绝不是伪装出来的。
“果然……是它……”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对玉佩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瑶和小翠紧张地看着他，阿狸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片刻后，陈风深吸一口气，将玉佩还给林羽凡，脸上的情绪己经收敛干净，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行了，看完了。现在，说说你们的打算吧。”
林羽凡接过玉佩，心中疑窦更深，但还是说道：“苏姑娘父亲的信中提到，他曾将一些关于苏明远和‘暗影会’勾结的证据，以及可能与我林家有关的线索，藏在了城外寒山寺的一处密地。我们打算先去那里，找到证据，或许也能找到救她父亲的方法。”
“寒山寺？”陈风摸着下巴，眼睛转了转，“有点意思。不过，现在全城戒严，苏明远的人肯定把出城的路都堵死了，你们想去寒山寺，难于登天。”
“总要试试。”林羽凡道。
陈风：“试试？送死吗？跟我走吧，我知道一条路，能避开那些杂碎，带你们出城。”
林羽凡和苏瑶对视一眼。
陈风仿佛看穿了他们的疑虑，耸耸肩：“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对你们要去寒山寺找什么没兴趣，我只是……刚好也想去寒山寺看看风景，顺路而己。”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身上的毒，或许寒山寺有位老和尚能解。”
林羽凡心中一动。
陈风的话半真半假，难以尽信，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个陈风对寒山寺的兴趣，恐怕不止是“看风景”那么简单。
林羽凡：“好，我们跟你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