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墨隐看着阮煜安这样,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床边。他颤抖着将脸埋进阮煜安的掌心,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那片苍白的皮肤。黑色风衣下的脊背剧烈起伏,双手死死攥住床单,指节泛白到近乎透明,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愤怒与心疼,都通过这近乎自虐的力道宣泄出来。
阮煜安深深吸气,强撑着精神,缓缓伸出双手 —— 一只手轻轻抬起搭在倪谨寒的脖颈,指尖微微发颤,却努力传递着温度;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阮墨隐的头顶,指腹掠过对方凌乱的发丝,那里还沾着赶路时的雨水与尘土。这两个动作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努力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凄然。
“我要做手术了,”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等我出来再说。”
阮墨隐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灯光下折射出脆弱的光,嘴唇颤抖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哥,你答应我 ——” 他的声音卡在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必须完好无损的出来。”
倪谨寒的拇指轻轻着对方汗湿的发鬓,“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尊重。”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指腹划过阮煜安下颌线时,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但只有一点 ——”
倪谨寒微微俯身,鼻尖几乎触到阮煜安的额头,瞳孔里映着对方苍白的脸,“别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记住你答应我的。”
阮煜安的睫毛剧烈颤动着,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挤出一个 “好” 字。
凌烟推门进来,扫视屋内三人,目光在阮煜安染血的绷带和两人通红的眼眶上短暂停留,冷硬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术安排好了,在后面那栋楼二楼进行,那里东西都有。”
倪谨寒深吸一口气,他单膝微屈,手臂稳稳托住阮煜安的膝弯与后背,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即将熄灭的烛火。怀中的人因动作牵扯伤口闷哼一声,他低头在阮煜安发顶落下一吻,带着诀别的温度。
阮墨隐踉跄着跟上,黑色风衣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他死死盯着倪谨寒怀中的兄长,凌烟走在最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走到那间屋子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刺得人鼻腔发疼。无影灯的冷光将室内照得纤毫毕现,不锈钢器械在托盘里泛着森然的光。十几位专家围在手术台边,口罩上方的眼神凝重如铁。倪谨寒走到床边,缓缓弯腰,将阮煜安平放在冰凉的床上,指尖最后一次抚过对方苍白的脸颊,触感像即将消散的雾气。
“你们都出去到外面等吧。” 主刀专家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凌烟率先转身,阮墨隐却像被钉在原地,首到倪谨寒握住他颤抖的手腕,两人的才转身出去,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特制的隔音门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走廊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唯有凌烟腕间的手表秒针走动声,在死寂中敲出令人窒息的节奏。
几位主刀专家背对无菌操作台,依次将袖口反折过手腕。乳胶手套绷得发白的指尖捏着蓝色手术衣领口,猛地一抖,无菌布料如瀑布般展开,发出 “哗啦” 的轻响。为首的神经外科主任程立峰,年近五十,眼角布满细纹,可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他快速系紧背后的系带,“肝脾组先备皮,神经组检查双极电凝。”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床边麻醉师迅速将喉罩滑入阮煜安气道,淡蓝色的七氟烷气体从呼吸回路喷涌而出,弥漫在空气中。完成腹部消毒后,他又走到阮煜安的头顶,拿起剃刀,小心翼翼地将阮煜安后脑的头发剃光。黑色的发丝纷纷落下,散落在无菌单上,仿佛雪片一般。随后,他再次拿起消毒棉球,在剃光的头皮上仔细擦拭,碘伏的颜色在苍白的头皮上显得格外醒目。
无影灯骤然亮起,冷白色光束中漂浮着细小尘埃,在光线中上下翻飞。神经组手术刀率先划开头皮,电刀灼烧皮肉的焦糊味与血腥味混合,形成令人作呕的气息,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鼻腔。“硬膜外血肿量约 40 毫升,中线移位 6 毫米。” 主刀医生的镊子夹起骨膜分离器,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中。
当神经组开始用微型铣刀切割颅骨时,金属与骨头摩擦发出 “滋滋” 的声响,细碎的骨屑纷纷落下。肝脾组的柳叶刀己精准划开上腹正中切口,锋利的刀刃切开皮肤、皮下组织,鲜血瞬间渗出。肠管因麻醉松弛而微微隆起,暗红色的脾脏像颗破裂的浆果暴露在视野中,裂口处涌出的鲜血瞬间浸透三层纱布。“脾蒂撕裂,准备血管夹!” 助手的手套被血浸透,指尖却稳如磐石地撑开拉钩,眼睛紧紧盯着手术部位,不敢有丝毫懈怠。
“颅内压 280 毫米水柱!” 神经组的惊呼让所有人呼吸一滞。程立峰主任的额角沁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胳膊上。显微剪刀正小心翼翼地分离血肿包膜,每一次细微的拉扯都可能扯断脆弱的桥静脉,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与此同时,肝脾组的持针器己夹起 3-0 慕丝线,“先缝扎脾动脉!” 主刀专家的声音沉稳,却难掩其中的紧张。丝线穿过肌肉层时带出细碎血珠,而监护仪的报警声突然转为连续长鸣 —— 阮煜安的心率从 58 骤降至 32。“肾上腺素 1 毫克静推!” 麻醉师的喊声刺破手术室的紧张氛围。
门外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血腥味的混合气息,压抑得令人窒息。凌烟蜷缩在墙角,膝盖处的布料被她攥得发皱。她抱紧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肩膀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睫毛上凝着的泪珠在冷光下闪烁,倔强地不肯落下。
倪谨寒在走廊里机械地来回踱步,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焦虑与不安,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鲜红的月牙形痕迹,甚至渗出了细密的血珠,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始终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耳朵捕捉着门内任何细微的声响,内心在希望与恐惧之间反复煎熬,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阮墨隐倚靠着墙壁,黑色风衣下的身躯微微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那扇隔绝生死的门,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不断地吞咽着口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害怕惊扰到手术室里的人。最终,只有断断续续的呢喃从他口中溢出:“哥,你一定要挺住……” 声音沙哑而破碎,带着无尽的担忧与祈求,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与倪谨寒的脚步声、凌烟压抑的抽气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令人心碎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