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的知青屋门一推开,混着松木香的暖意就裹了上来。
顾砚舟反手将门闩扣紧,军大衣上的雪水在青砖地上洇出个深色的圆,像朵开败的梅。
“坐。”林疏桐搓着冻红的手奔向灶台,瓦罐里还温着早上熬的玉米糊糊,她舀了两碗,又从柜顶摸出块包得严实的红糖——这是前儿用空间灵泉萝卜跟张婶换的,“先喝口热乎的。”
顾砚舟没接碗,反而握住她冻得发凉的手腕:“你说有重要的事。”他指尖抵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方才在树洞里她摘下来塞给他的,“先说这个。”
林疏桐顿了顿。
镯子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前世她被打断腿时,柳芳说这是“资本主义余孽的赃物”,抢去送给了林明珠,但重活一世好像事情有了变化。
此刻她望着镯子在煤油灯下泛着幽绿的光,喉间发紧:“柳芳今晚问起这个,说明她心虚。”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个油纸包,展开是封被揉皱的信,“还有这个,今早扫院时在窗台上发现的。”
顾砚舟接信的手顿了顿。
信纸上沾着星点泥渍,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东墙第三块砖下有东西,别让柳家的狗看见。”他指腹蹭过“柳家”二字,眉峰拧紧,“谁送的?”
“不知道。”林疏桐捧着碗的手在抖,玉米糊糊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前世我没收到过这信。可能是......“她咬了咬唇,”可能是知道我重生的人,或者是当年见过我母亲的人。“
顾砚舟突然握住她发颤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管渗进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炭火:“别怕。”他将信纸对着油灯照,“这纸是供销社卖的工农牌,最近三个月才进的货。”他指节敲了敲“东墙”二字,“知青点东墙?还是林家老宅东墙?“
前世林家老宅在她被送走后就被封了,东墙下埋着母亲的陪嫁匣子——可那是她十岁时亲眼见母亲埋下的,柳芳未必知道。
顾砚舟的瞳孔缩了缩。
他想起方才在老槐树下,林疏桐往树洞里倒灵泉酒时,袖口里漏出的半粒红粮——那颜色比普通红米艳三分,是空间灵泉催熟的产物。“他们在查你的物资来源。”他突然攥紧信纸,“这封信来得巧,可能是试探,也可能是真线索。”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林疏桐突然笑了,眼尾弯成月牙,“明早我去村头井边洗衣服,故意把半块肥皂掉进雪堆里——柳芳的人看到了肯定会捡。”她从空间里摸出块新肥皂,在背面用针戳了三个小孔,“里面塞点碎布,就说我要跟镇上来的货郎换粮票。”
顾砚舟望着她从空间取出的肥皂,喉结动了动。
他早知道她有宝贝,但每次看她从袖管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东西,还是会心跳漏拍。“假线索要真。”他接过肥皂,用刀在背面刻了道痕,“货郎周三来,你就说约在村东破庙,我去守着。”
林疏桐又从空间里搬出半袋玉米——这是用灵泉催熟的,颗粒比普通玉米大一圈。
她抓了把撒在窗台:“明早让王奶奶的鸡来啄,就说我偷喂鸡,急着处理粮食。”她望着顾砚舟发亮的眼睛,突然踮脚亲了亲他冻红的脸颊,“这样柳芳的人就会盯着破庙和鸡窝,没空查东墙。”
顾砚舟的耳尖瞬间红到脖颈。
他咳嗽两声,把玉米重新装回袋子:“那东墙的事......”
“等他们放松警惕。”林疏桐的手指抚过信纸上的字迹,“今晚我去老宅附近转转,你在村头放哨。”她从空间里摸出双棉鞋套在脚上,“灵泉泡过的鞋底没声音,雪地里不留印子。”
顾砚舟突然按住她的肩。
他的指腹蹭过她发间的绒花——那是他前儿用弹弓打麻雀换的,“我跟你去。”他解下自己的围巾,把两人的脖子缠在一起,“要查一起查,要险一起险。”
林疏桐望着他眼里的星火,突然想起前世牛棚里的雪。
那时她缩在草堆里,听见外面有人扔了块烤红薯进来,红薯皮上还沾着体温。
现在她终于知道,那红薯是谁扔的。
“好。”她把信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他内衣口袋,“但你得听我指挥。”她转身从空间里取出个小陶罐,“这是灵泉泡的艾草,涂在鞋底,狗鼻子也闻不出味。”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透过窗纸,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镀了层银边。
林疏桐摸着顾砚舟口袋里的信纸,突然顿住——信纸上那个“东”字,笔画间似乎有淡淡水痕,像是被什么泡过又晒干的。
她眯起眼,借着月光凑近看,隐约看见“账本”二字的残影。
顾砚舟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喉间发出低笑:“等明早,我拿水泼湿它。”他扣住她的后颈,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现在,先去老宅。”
林疏桐望着他背上的柴刀,突然觉得心跳得厉害。
前世的雪是冷的,今世的雪却带着暖。
她摸了摸腕间的镯子,母亲的温度似乎透过翡翠渗了进来——这一次,她不仅要护住自己,还要护住所有该护住的。
而在柳家东厢房里,林明珠正跪在地上捡红米。
柳芳的铜烟杆“啪”地敲在她头上:“发什么呆?”她盯着林明珠手里的红米,突然抓起粒放进嘴里嚼。
米香混着点腥甜,她瞳孔骤缩——这不是普通红米,是拿什么所谓的灵泉泡过的。
“去把老陈喊来。”她扯下珍珠簪子,在烛火上烤得发红,“明早,让他跟着林疏桐。”她望着窗外渐晴的天,嘴角勾起冷笑,“我倒要看看,那死丫头的灵泉,能护她到几时。”
林疏桐不知道柳芳的算计。
她跟着顾砚舟摸出知青点时,月光正落在老宅东墙上。
林疏桐蹲在东墙下的雪地里,指甲缝里渗着冰碴。
第三块砖被她用空间里的小铁铲撬动时,“咔嗒”一声,半块褪色的红绸从砖缝里滑出来——和那日匿名信里描述的分毫不差。
她指尖微颤,顺着红绸往下扒拉,半块铜锁“当啷”砸在雪地上,锁孔里塞着张泛黄的纸条,墨迹己经晕开,却还能辨认出“村北废砖窑”几个字。
“是母亲的字迹。”她攥紧纸条,喉间发涩。
前世她被押去牛棚那天,柳芳烧了母亲所有遗物,原来母亲早把线索藏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顾砚舟蹲在她身侧,军大衣下摆沾了雪,他伸手替她拂去鬓角的冰渣:“废砖窑我查过,十年前塌了半边,现在是村外最荒的地方。”他指腹蹭过纸条边缘的焦痕,“有人想烧了它,没烧彻底。”
林疏桐把纸条塞进贴身口袋。
这三天她借口去镇上报销知青点的煤油钱,绕着废砖窑转了三圈——窑后那片一人高的野芦苇荡里,总飘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像是什么东西捂着没透风。“今晚。”她望着顾砚舟泛青的下颌线,“等张大爷的守夜犬喂了灵泉肉骨头,咱们摸进去。”
顾砚舟知道灵泉肉骨头能让狗睡足半宿,可废砖窑的土墙上还挂着“危险勿近”的木牌,柳芳若真把货藏在那儿,不可能没防备。“我先去探路。”他解下自己的羊皮手套套在她手上,“你在窑口的老槐树上系根红绳,我若半小时没回来......”
“没有‘若’。”林疏桐打断他,从空间里摸出个小铜铃塞进他掌心,“摇三下,我立刻带赵叔来。”
月亮爬上柳梢头时,林疏桐蹲在老槐树下,望着废砖窑黑洞洞的入口。
寒风卷着芦苇叶打在她脸上,她数到第二百三十七下心跳时,窑里突然传来三声轻脆的铜铃响。
她提起裤脚冲进窑门,霉味混着铁锈味首钻鼻腔——左侧坍塌的砖堆后,整整齐齐码着七口樟木箱子,最上面那口没锁严,露出半截油布,油布下是白花花的银元。
“柳芳上个月说要捐给大队的‘爱国粮’,原来都在这儿。”顾砚舟掀开第二口箱子,里面是叠叠报纸包着的西药,“盘尼西林、磺胺片,都是黑市紧俏货。”他指尖划过箱底的暗格,“还有账本。”
林疏桐的手在发抖。
她从空间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赵叔给的印泥:“按原样翻抄账本,每页留半枚指印做证据。”顾砚舟的钢笔尖在纸上划动,墨香混着霉味,像把刀剖开十年的黑幕。
当最后一页账本抄完时,远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是踩断枯枝的动静。
林疏桐的后颈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她猛地拽住顾砚舟的手腕,两人贴着坍塌的砖堆蹲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股刺鼻的雪花膏味,是柳芳常用的“百雀羚”。
“明珠,把煤油灯点上。”柳芳的声音像块砂纸,“老陈说看见窑口有红绳,那死丫头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林疏桐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林明珠的抽噎:“妈,要是被联防队发现......”
“发现又怎样?”柳芳的铜烟杆敲在樟木箱上,“这窑塌了十年,谁能想到货藏在砖缝里?等那丫头偷了账本,咱们就报官说她盗卖国家物资——“
“妈!”林明珠突然尖叫,“箱子被动过!”
林疏桐的呼吸几乎停滞。
顾砚舟的手掌覆在她嘴上,他的体温透过粗布手套渗进来,像根定海神针。
远处的脚步声突然加快,手电筒的白光扫过他们藏身的砖堆,在墙上投下两个晃动的影子。
“去东边看看。”柳芳的声音近在咫尺,“别让那丫头跑了。”
林疏桐攥紧顾砚舟的手,两人猫着腰往窑后挪。
芦苇荡的叶子刮得脸生疼,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却不敢发出半点儿响动。
首到那束白光彻底消失在窑口,她才敢抬头——月光下,顾砚舟的睫毛上沾着霜,眼神却亮得惊人。
“走。”他压低声音,“去赵叔家。”
林疏桐跟着他钻进芦苇荡。
背后传来柳芳的骂声,混着木箱被掀开的巨响,她摸了摸贴在胸口的账本抄本,突然笑了。
前世的雪埋了她的骨,今世的雪,该埋柳家的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