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狗突然叫了起来,声音惊飞了树上的夜鸟。林疏桐抬头望去,月亮正稳稳地挂在树杈顶,像枚淬了银的纽扣,扣住了这混沌的夜。而她知道,等月亮再落下去一次,天就要亮了——亮得足够让所有牛鬼蛇神,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回到知青点那间土坯房时,林疏桐的棉鞋尖还沾着林间的湿泥。顾砚舟反手闩上门,门框发出“吱呀”一声,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那是他今早特意支的,为防有人偷听。
“砚舟,灯。”林疏桐把竹篓往炕沿一放,从里面摸出半块黑面馍,掰成两半递给赵叔,“先垫垫肚子,等下要熬通宵。”赵叔接馍的手首颤,馍渣簌簌落在他打满补丁的裤腿上:“小姐……您这是把空间里的粮都拿出来了?”他盯着她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绳——那是系着空间入口的标记,“昨儿半夜您往草垛塞的辣椒面,还有今晨给张婶家的灵泉鸡蛋……老奴都瞧着呢。”
林疏桐没接话,借顾砚舟递来的煤油灯光,展开从衣襟里掏的皱巴巴的草纸。纸上歪歪扭扭记着三个重点:疤脸男的蜈蚣疤、三天后的黑市、柳芳要西药银元,以及最关键的——“账本比西药金贵十倍”。
她的指尖在“账本”两个字上重重按了按,前世牛棚里的霉味突然涌进鼻腔:那时她把母亲临终塞给她的账本残页藏在破棉絮里,柳芳派来的看守用刺刀挑开被子时,刀尖离她眼睛只差半寸。
“他们要的是完整的账本。”顾砚舟的声音像块冷铁,他蹲在炕边,用匕首尖在地上划拉,“我爹当年被下放,就是因为追查林家的海外账户。你手里那本,应该记着林正业转移资产的证据。”他划到“黑鹰”两个字时,刀尖突然戳进泥地,“这组织在江浙一带活动五年了,专做黑货倒卖。柳芳能搭上他们……你猜,当年你母亲的死,有没有他们的影子?”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酸。前世母亲咳血的帕子还在眼前晃,柳芳端来的“补药”里飘着的苦杏仁味,原来不是巧合。
她深吸口气,从空间摸出个粗布包,抖开是五根亮闪闪的缝衣针:“这是用灵泉泡了三天的,扎人能让人疼得说不出话。”又摸出个小瓷瓶,“辣椒面掺了灵泉,撒出去能熏得人睁不开眼——赵叔,明早你去村东头李木匠那,说我要订十个木匣子,带夹层的。”
赵叔把馍渣扫进手心,郑重塞进裤兜:“老奴这就去,李木匠家的狗认生,我带俩灵泉煮的红薯,准能哄得他连夜干。”他佝偻着背往门口走,又回头看了眼桌上的草纸,“小姐,当年老夫人临终前塞给您的铜锁……是不是也在空间里?”
林疏桐的手指抚过颈间的红绳,那下面坠着枚生了铜绿的长命锁。母亲咽气前把锁塞进她手心,说“等你能保护自己了,再打开”。
她望着赵叔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突然抓住顾砚舟的手腕:“砚舟,明早我要去公社。”
“去做什么?”顾砚舟替她把滑落的发绳系紧,“黑鹰的人盯着你,路上不安全。”
“去办养殖学习班。”林疏桐从空间掏出把灵泉泡过的青菜种子,在灯下泛着翡翠似的光,“我跟王书记说,知青点要带村民种反季蔬菜,他准得乐开花。”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到时候来听课的人越多,黑鹰越不敢明目张胆动手——他们要的是账本,不是闹大动静。”
顾砚舟突然笑了,拇指蹭掉她鼻尖的灯油:“小狐狸,你这是拿公社当保护伞。”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我托县城亲戚捎的,指南针和哨子,你揣着。”油纸窸窣作响,露出两枚银光闪闪的哨子,“吹长音是求救,短音是安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疏桐站在晒谷场上,手里举着灵泉浇出来的青菜——巴掌大的叶子油绿发亮,菜梗脆得能掐出水。
张婶踮着脚扒着人堆往前挤:“丫头,这真是你种的?我家那畦菜苗才刚冒尖呢!”
“婶子您瞧。”林疏桐把菜根翻过来,露出白生生的须子,“用的是山泉水浇的,三天就能吃。”她提高嗓门,“公社批了养殖学习班,明儿起在知青点上课,想学的都来——管饭,还送种子!”
人群里炸开了锅。
王大爷吧嗒着旱烟凑过来:“小桐啊,昨儿后半夜我听见村西头有动静,是不是……那些外乡人又来了?”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要防贼我知道,我家那杆老猎枪虽不能打,吓唬人总行!”
林疏桐心里一热,握住王大爷的手:“大爷,我就需要您这样的帮手。等下我要在村口设绊马索,在草垛里埋辣椒包,您带几个壮实小伙帮我看着,成不?”
“成!”王大爷把旱烟杆往地上一杵,“我让我家二小子叫上狗剩子他们,一人扛把锄头,守夜去!”
傍晚的夕阳把村口的老槐树染成金红色。林疏桐蹲在树后,把最后一捆辣椒包塞进草垛缝隙,抬头正撞进顾砚舟的目光。他手里攥着根细铁丝,上面挂着铜铃,风吹过就叮铃作响:“这是警戒线,从村头到知青点拉了三道。”他蹲下来帮她系紧鞋带,“刚才张铁匠说,改好的风箱能藏半本账本——你那铜锁,该打开了。”
林疏桐的手指抚过颈间的铜锁,心跳得厉害。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桐桐,锁里是你爹害死我的证据。”她望着顾砚舟眼里的关切,突然笑了:“等今晚。”
村东头传来王大爷的吆喝声:“都把家伙什带齐了!李二柱,你那锄头别扛反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排守卫的士兵。
林疏桐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土,望着天边渐暗的暮色,心里有团火烧得更旺了——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该醒醒了。
顾砚舟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指尖在她后颈轻轻一按:“今晚我守外屋,你把门锁死。”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记住,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等我敲三声门。”
林疏桐望着他转身走向晒谷场的背影,突然喊住他:“砚舟!”
他回头,夕阳在他眼尾的红痣上镀了层金。
“等解决了黑鹰,”她扬了扬手里的铜锁,“我带你去看我空间里的灵泉田——那里的花开得可好看了。”
顾砚舟笑了,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漫出来:“好。”他转身时,腰间的匕首在夕阳下闪了闪,像道未出鞘的光。
夜色渐深,知青点的土坯房里亮起了灯。林疏桐坐在炕沿,手里攥着那枚铜锁,火盆里的炭烧得噼啪响。窗外传来顾砚舟压低的咳嗽声——那是他在检查最后一道警戒线。她望着跳动的火苗,突然听见外屋传来三声轻响,像石子敲窗。
她深吸口气,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小钥匙。铜锁“咔嗒”一声打开的瞬间,一张泛黄的纸笺飘了出来,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正业,我知道你在西药里掺了鸦片,那些找你买药的穷人……你良心何在?”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纸簌簌作响。林疏桐的手指微微发抖,纸笺上的日期刺得她眼睛生疼——1965年3月12日,母亲去世前三天。
门被轻轻敲响,三声,两下轻,一下重。她迅速把纸笺塞进空间,起身去开门。顾砚舟的影子投在地上,像道坚实的墙。他手里端着碗热粥,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喝了暖暖,夜里凉。”
林疏桐接过碗,粥里飘着灵泉米的甜香。她望着他眼里的关切,突然开口:“砚舟,我好像……找到母亲的死因了。”
顾砚舟的瞳孔微微收缩,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先喝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等喝完,咱们慢慢说。”
窗外,月亮正爬上树杈顶,把影子投在地上,像只蓄势待发的手。而在村外的树林里,几道黑影正贴着地面移动,腰间的刀把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他们不知道,此时的知青点里,两双眼睛正亮得惊人,像两簇即将燎原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