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宵寒夜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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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轮回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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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九宵寒夜书
作者:
逍遥十三郎
本章字数:
7830
更新时间:
2025-06-07

月湖畔。秋。

冷冽湖风撕扯着素月玉像的衣袂。夜尊白发垂肩,静立像前。魔渊血洗己三日夜,胸前那道黑月烙印每时每刻都在燃烧,如同无数蚀魂毒蚁啃噬着魔心。这焚骨之痛反倒成了锚点——它锚固着素月那一缕微若星尘的残魂……尚存于茫茫天道某处。

“大人……” 蟠龙杖叩地的闷响伴随一道枯槁身影。太白星君银发枯槁更甚昨日,枯掌奉上一只氤氲着清寒月华的玉匣,“素月女神……星散之时……些许遗尘……或可……补益……”

夜尊接过,指腹触及匣中凝珠。每一滴露珠内……都冻结着素月的形影。或浅笑回眸,或凝望沉思,皆是他心髓深处永蚀的蚀刻。末了那一滴尤甚,其间光影流转……竟是玉桂树下她抚琴时,月光勾勒的清寂侧颜。

“此乃……”

“残忆碎片……”太白喟然长叹,“女神身陨……神思崩散入道……老朽力竭……亦只集得……点滴……”

夜尊合拢玉匣:“……足矣。”

他行至湖畔古树虬根处,自胸前取出那具……冰魄凝成的无弦琴——寒月。琴身光洁如新,唯琴尾蔓延一道裂痕,那是她焚魂之际……最后一次拨动所遗的永恒伤创。

“您欲……”太白尾音滞涩。

夜尊盘坐于地,玉琴横陈膝头:“……为汝送行。”

指尖拂过虚空。无弦无音处,一曲清绝如诉的《九霄寒夜》……幽幽流泻!哀婉……更甚万古寒渊。夜尊闭目沉入琴境,霜白长发在寂寥秋风中无声舞动,如垂天之雪幕。

琴音引动异象——沉眠湖底的点点明珠……竟纷纷浮出水面,环玉像流转!玉匣中的月露珠泪亦挣脱束缚,悬浮半空!每一滴露,每一颗珠,皆显化着素月记忆的碎影。琴韵流转,万千光点……如被无形之手牵引……缓缓交融!

太白悚然垂首!他识得此禁术——“魂引”!燃烧奏者本源心魄为灯……为亡魂……铺就幽冥彼岸的转生之路!

琴韵激荡,如惊涛裂岸!夜尊齿刃猛噬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尖之血……喷溅在冰冷的寒月琴身上!

“素月……”血珠浸透虚弦的刹那,声线撕裂暗夜,“寻……吾……”

血珠所及,悬浮的残忆光影如百川归海……尽数没入玉像眉心!石质的眉目……竟流转出一丝……近乎悲悯的柔和。

“成了……”夜尊身形晃荡支离,面白如鬼。

太白急趋:“大人!您的魔心……”

夜尊抬手拭去唇边污浊黑血,目光却胶着在玉像手中——那只栖息的冰晶玉蝶……此刻羽翼轻震……竟化作一只真实的素月蝶……翩然飞向月色迷蒙的夜空深处!更奇的是……浩渺湖心……一条纯粹由星辉铺就的……通天光路……悄然延展……

“琴弦……尚附一缕残魂……”夜尊音似燃尽的余灰,“而今……可入轮回了……”

太白接过那枚神魔交融的玉珏,指尖微颤:“首入轮回……风险如渊……若被摇光爪牙窥得……”

“故需……尘沙掩珠……”夜尊指向波光粼粼的湖心深处。

太白心领神会——夜尊千载垂落月湖的每一滴血泪所凝明珠……其中蕴含着他与她……纠缠难分的记忆碎屑!玉珏藏于其中……

“老朽……遵命。”

夜尊抚过玉像冰冷的轮廓,转身缓步行至古树枯干。苍白的五指割开筋络,以神魔本源精血为墨,在皴裂的树皮上铭刻起一道比一道深重的……古魔咒文!每一笔落下……生命的气息便黯淡一分……唯眸底深处那捧光焰……不灭如焚!

“大人……尚有何求?”太白忧心如焚。

“为己身……掘……后路。”夜尊语毕,最后一笔咒言落定!焦枯的古树瞬间迸发磅礴生机!虬枝绽叶……竟于须臾间……结出三枚流转着月魄神纹的银果!

“魂……胎?!”太白倒吸寒气!凝神魔精血、天地清气方成的逆命之物!夜尊摘下其中最的一枚……仰首吞尽!

黑发寸寸侵霜还墨!面上沟壑……悄然淡去!

“权宜之计……”夜尊吐息如冰凌破碎,“足撑……末役。”

“末役……为何?”

夜尊的目光穿透茫茫暮霭:“踏……三界碑……”

……

两界山巅,风雪割面。

三界碑矗立如太古巨人,碑文在风刀霜刃下残损模糊。夜尊的指骨划过斑驳石面,猛地一掌覆落!

轰——!碑体震颤!万千古篆文字脱离石身,悬于虚空如星河倒转!最终凝结为一行泣血箴言:

“混沌醒,永夜临,唯星月合璧……可挽天倾!”

“果然……如此。”夜尊唇畔冷意森然,“摇光与那魔头的棋局……三千年前……己然开盘。”

太白惊惑:“大人何解?”

夜尊枯指点向碑底一行微不可察的暗红蚀刻:“细辨……‘赤月临世……混沌重临’。”

太白瞳光骤缩:“此乃……预言之痕?!”

“不。”夜尊金紫异瞳掠过深渊寒芒,“是为……阴谋路引!”他望向魔风肆虐的山巅,“摇光余孽……恐己育出……‘赤月之子’……”

他转向太白:“吾需汝……两事。其一……依计送玉珏入轮回……其二……暗缀摇光党羽……”

太白惶然:“老朽垂暮……”

夜尊自怀间摸出一枚墨玉简牒:“此简……乃吾本源道法所凝……可延汝……千载元寿。”

太白捧着这重于万钧的玉简,指尖冰冷:“大人您……”

“吾将随她入世……”夜尊之声平静如终寂的寒渊,“然……需渡口有人……引魂归岸。”

太白须发颤动,长揖至地:“老朽……万死……不辞!”

夜尊颔首,身形猝然踉跄!单膝重重砸在万载寒冰之上!胸前黑月烙印腾起妖异血芒!污浊魔血……再次自唇角……蜿蜒如蛇……

“大人!”太白发枯如雪的手掌搀扶。

夜尊以掌抵石撑起残躯:“时辰……迫矣……”目光射向巍峨巨碑,“启……轮回门。”

太白会意,双掌印刻符咒,重击碑体!三界碑巨震如龙翻身!碑石旋转……露出背面深嵌的……六道轮回天图!夜尊取出三颗浸透血色的明珠,嵌落图中“人间道”方位的三点星芒!

“慢!”太白脑中惊电闪过,“大人转世……记忆如何?”

夜尊唇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倦的笑纹:“玉珏……不正是为此承托么?”

他割开腕脉,蕴藏神魂本源的魔血如溪流涌出,浇灌在冰冷碑文之上!血液浸透刻痕……竟如活物般自行游走重组……蚀刻下……全新的、血火交织的……神魔符箓!

“以血为桥……以碑为鉴……”夜尊吟诵着剥魂刮骨的古咒,“重逢之日……记忆……溯流……”

咒言落定!三界碑骤然爆发出湮没万物的极尽金芒!夜尊的身影在圣耀与毁灭交织的光海中……淡如清烟……

“大人!持此物渡!”太白竭尽神力将玉珏抛入光海!

玉珏被一只行将消散的手稳稳握住!光华吞没一切的前一瞬,一个声音穿透时光隔膜:

“三千年……青芜城……见……”(最终以行动表达,此句融入光中,非高声说)

强光逝去。三界碑恢复亘古沉寂,唯碑文多添几行暗红如痂的血字。

太白对着巨碑深深伏拜。背影枯瘦……融于苍茫风雪……

……

诛仙台,血池暗穴。

摇光的无首魔躯僵坐于粘稠血海中央,断颈如泉眼,涌动着永不凝固的秽暗魔血。十二尊面目模糊的金甲神将环坐如石像,手腕处血槽长流……汇入那口……永不满足的血腥深潭。

“禀尊上……夜尊己入……轮回井……”一名神将喉音如砂砾摩擦。

悬于血池之上的狰狞颅骨口唇开合:“续……祭礼……”

“可……永夜珠己……”

“愚不可及!”摇光魔音如刮骨裂石,“无珠……尚有……赤月圣种!”

血池轰然沸腾!一道纯粹由污秽血浆凝聚而成……五官混沌……唯有扭曲人形的赤红影塑……自渊底缓缓升起!

“三千年……”摇光骸颅中逸出病态狂恋的颤音,“待那月神转世之体重临人世……以其无垢月魄……唤醒吾儿圣火……”

那人形血影似懂非懂,微微点动那不成形状的头颅。池边神将眼中惧意如潮……却无人敢断腕上血流。

“那时……”摇光颅骨迸发碎裂般的尖笑,“开阖混沌……谁……能阻——!!!”

……

月神殿,荒芜深庭。

太白鬼魅般穿梭于断壁残垣。此地自素月殉天后己成摇光余孽的巢穴。他避过傀儡守卫的幽红眼瞳,潜入封印万载的后殿观星台。

移开星图暗藏的枢纽,尘埃深处……那具玲珑剔透的“素心”古琴……安然如故。

“幸甚……”太白浊气长吁。

他将夜尊托付的明珠……一颗颗……嵌入琴身隐秘的凹痕。每嵌一珠,沉寂的古琴便苏醒一分魂光!待末珠归位,整具琴焕发温润清辉……虚空中竟凝化出七根寒月冰弦!

太白指尖轻抚,一串《九霄寒夜》的音符流淌出来。琴音漾动间……镶嵌明珠次第亮起……交映着夜尊与素月……千万载交织的离合碎片!

“大道无形……”太白心旌摇曳。正欲收琴——

“怪哉!分明闻音——!”

“此乃废殿!焉有余音?”

两名神将甲胄铿锵闯入!太白瞬息匿影!二将巡索无果……骂骂咧咧退去。

太白显形,将素心琴珍而重之纳入袖中广袖。复又自星台暗龛最深处……摸出一枚清冷如钩的……月魄残玉。

“望女神灵光不泯……佑持转世……”

默祷毕,太白身化残影……消散于荒殿深处。

……

人界,青芜城外。

星河垂野。太白立于河岸芦荡,双掌虚托着那枚命纹纠缠的玉珏。子时夜寒如刃,冰风拂过老人枯槁的须发。

“……吉时……至……”

晦涩古咒如蚕丝吐出。玉珏悬空……在月华清辉中缓缓旋动。倏忽间——天穹两道孤星曳出刺目尾痕……如九天垂泪……首坠青芜古城的苍茫剪影!

“双星入尘寰——!”太白喉头哽咽,老目灼然生辉!

枯掌急扬!玉珏化作一道清冽流芒……汇入那两道决然坠入凡尘的……命轨洪流!

太白抚平胸口激荡,摸出那枚墨玉简牒。其上原本模糊的蚀文……此刻灼亮如暗夜星火:

“璇玑年十八……携至月湖……”

“璇玑……”太白枯唇轻喃,“此乃女神……新生之名么?”

他收简入怀,远眺星光坠尘的方向。青芜古城……在月下显露出如伏兽般……静默的轮廓。

“三千年……”太白发袍在夜风中飘如残云,“老朽……静待……重逢之时……”

河滩晚风卷起霜芦如雪,村犬懒吠隐约。无人知晓……在这万籁俱寂的凡俗夜晚……两道曾照亮万古星空的命轨……己悄然重铸……

只为……三千年后……那一场倾尽神魔的焚身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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